凡间,董家村。
赵渊自返回王府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他依旧处理政务,修炼也未曾懈怠,甚至比以往更加勤勉,但那周身萦绕的冷寂气息,却让所有亲近之人都感到压抑。他很少再踏入与青儿曾共同居住的主院,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或演武场。
修炼之余,他频繁地前往董家村,美其名曰“考察民情”,实则总是“顺路”去鱼日的工具房转转。他看着鱼日摆弄那些奇奇怪怪的发明,时会提出些问题,理由冠冕堂皇:“此物于水利或有助益”,“此机关或可改良用于军械运输”。他试图用这些关乎国计民生的“正事”来填补内心的空洞,说服自己并非因私忘公。
鱼日是个直肠子,但并非愚钝。他看着赵渊那看似专注实则时常恍惚的神情,以及总是“不经意”间扫向门口、仿佛在期待某个身影的目光,心中了然。这日,他一边调试着一个自动灌溉的木偶,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五妹上天都快九个月了吧?一点消息都没有。听顺风耳大哥上次喝酒时提了一嘴,说五公主好像被罚禁足了,一直没出来过,这都禁了九个月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哐当——”赵渊手中正拿着的一件铁制模型不慎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脸色瞬间绷紧,眸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慌乱。禁足九个月?怎么会这么久?天庭惩罚虽严,但禁足如此之长,绝非寻常!
然而,他立刻强迫自己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弯腰捡起模型,语气冰冷,带着刻意的不屑与嘲讽:“鱼日兄何必提她?她既贪恋天庭富贵,选择回转,是福是祸都与我这凡夫俗子无关了。禁足与否,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我何干?”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真的已将那段情愫彻底割舍。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骤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却泄露了他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
与此同时,九重天上,青儿的处境远比赵渊想象的更为艰难与……隐秘。
她用尽毕生所学的高深仙法,小心翼翼地将日益明显的孕象隐藏起来。宽大的仙袍,幻化的光华,让她在旁人眼中依旧是那个因情伤而清减、身形纤弱的五公主。她暗中恳求顺风耳与千里眼,万勿将她任何可能下凡的消息透露出去,尤其是对王母娘娘。两位小仙虽觉为难,但见青儿形容憔悴,眼中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母性光辉,终是心软,答应为她保守秘密。
孕期越是往后,仙凡结合胎儿的特殊性越发显现,青儿时常感到仙力滞涩,腹中胎儿所需灵气巨大,几乎要抽干她的本源。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天庭,这里的仙气虽浓,却也可能引起察觉,生产时的动静更是无法掩盖。
在一个精心策划的夜晚,她借着夜色与法术的掩护,悄然下凡。她没有回董家村,那里人多眼杂,而是直接去了京城,找到了一位隐于市井、却被誉为妇科圣手的年老女医。同时,她用仅存的力量,向凡间的大姐红儿发出了求救的讯息。
当红儿接到讯息,匆匆赶到青儿在京城暂居的僻静小院时,看到妹妹那即便用法术遮掩也难掩憔悴,以及那无法完全隐藏的孕肚时,惊得几乎失声!
“五妹!你……你竟然……”红儿捂住嘴,眼中满是骇然与心疼。她瞬间明白了青儿当初在凌霄殿上那般决绝背后的另一层深意,也明白了这近九个月她独自承受了怎样的压力与煎熬。
“大姐,帮我……”青儿抓住红儿的手,指尖冰凉,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脆弱与恳求,“我不能在天庭生,我不能让母后知道……我需要你陪我。”
红儿看着妹妹苍白的脸,没有任何犹豫,重重点头:“别怕,大姐在。” 她立刻让食神去准备热水、干净的布帛以及补充元气的汤药。食神见到此景,亦是震惊不已,但二话不说,立刻忙碌起来,眼中满是担忧。
生育之痛,远超青儿的想象。仙凡胎儿的强大生命力,在降临人世时带来了近乎毁灭性的冲击。青儿的痛呼声压抑而凄厉,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仙力在剧烈的疼痛下几乎失控。好几次,她的气息微弱下去,脉象飘忽,仿佛下一刻就要灯枯油尽。
红儿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断为她输送着温和的仙力护住心脉,食神则在门外焦急踱步,将熬好的参汤一次又一次地递进去。他们都清楚,仙女生育本就不易,何况是仙凡结合,其中凶险,无异于在鬼门关前徘徊。
整整一夜的煎熬,从深夜到黎明。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一声嘹亮而有力的婴儿啼哭,终于划破了小院的紧张与沉寂。
“生了!生了!是一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年迈的产婆抱着襁褓出来,脸上带着疲惫而欣慰的笑容。
红儿接过那个小小的、皱巴巴却哭声洪亮的男婴,看着筋疲力尽、几乎虚脱却努力睁开眼想看孩子的青儿,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是心疼,是后怕,也是喜悦。
“青儿,看到了吗?是个男孩,很健康……”红儿将婴儿小心地抱到青儿身边。
青儿看着那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看着那依稀有着赵渊轮廓的眉眼,所有的痛苦与委屈仿佛都有了归宿。她虚弱地笑了,用尽最后力气碰了碰孩子的小脸,低喃道:“平安就好……” 随即力竭,昏睡过去。
窗外,晨曦正好。一个新的生命,在历经艰险后,终于降临人世。而这个孩子的存在,也将注定掀起更大的波澜,连接起他那对此一无所知的父亲,与他那在天庭步履维艰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