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前一晚,月色凄清,如同为这场荒唐的婚事蒙上了一层惨淡的薄纱。赵渊独自坐在尚未完全收拾干净、仍显凌乱的书房里,没有点灯,任由清冷的月光将他笼罩。他眼神空洞,面容憔悴,仿佛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灵魂与热度的躯壳,只剩下麻木的空洞。明日的大婚,于他而言,不是喜庆,而是一场对自我和过往的凌迟。
就在这时,一道红色的身影带着急促的气息,悄然降临在书房之外,随即推门而入。正是大公主红儿。
她看着满室狼藉,碎裂的瓷片、散落的书籍、被撕裂的孔雀羽扇,以及坐在废墟中央、那个毫无生气如同枯木的赵渊,眼中瞬间涌上焦急与难以言喻的心疼和不忍。
“赵渊!”红儿快步上前,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你不能娶别人!”
赵渊缓缓抬眸,那双曾锐利如鹰、深情如海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如同被野火焚烧过的原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给我一个理由。” 他倒想听听,到了这个时候,她们天庭的公主,还能用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安慰”他,来为青儿的“背叛”开脱。
红儿看着他这副模样,知道任何委婉的言辞都已无用,真相是唯一能击碎他心防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赵渊面前,语气沉痛而急切,如同要敲醒一个沉沦的梦中人:“那个孩子……董永和七妹抱着的那个孩子……他不是七妹和董永的孩子!”
赵渊瞳孔微缩,但仍未完全理解。
红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是……是你的孩子!是青儿在下凡期间,与你有的孩子!”
“什么?!”赵渊如遭五雷轰顶,从椅子上站起身,因为过于震惊而身形微晃,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红儿,声音都在发颤,“我的……孩子?” 那个在董家村与他格外投缘,一见他就咧嘴笑,在他怀中能安心睡着、软糯可爱的小团子,那个他以为是七妹骨血而倍加怜惜的孩子,竟然……竟然是他和青儿的亲生骨肉?!
“还有!”红儿趁着他心神巨震,继续道,声音里带上了哽咽,眼中也泛起了泪光,“你以为当初在凌霄殿上,母后是用剔仙骨威胁青儿吗?不是!她拿出来的是你的命簿!天庭要夺去你的亲王爵位,将你贬为庶民,打入尘埃,永世不得超生!”
她看着赵渊骤然变化的脸色,痛心疾首:“青儿她……她哪里是自己吃不了苦!她是太了解你了!她知道你的理想,你的抱负,你所有的努力和心血都系于你的身份和地位!她不忍心看你从云端跌落,不忍心看你为生计奔波,看着你眼中的光芒熄灭,虽生犹死!她是为了保住你的一切,才不得不妥协,不得不说出那些违心的、足以让你恨透她的话!她不是贪慕你的权势,她是想让你永远都是那个高高在上、意气风发、能够守护一方、实现平生所愿的赵渊啊!”
真相如同积蓄了万年的惊涛骇浪,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将赵渊彻底淹没、击碎!原来……原来她不是不爱,不是虚荣!是爱得太深!深到超越了生死,深到宁愿自己背负所有的误解、屈辱和千古骂名,也要护他周全,成全他的骄傲与未来!
他想起自己当时是如何用“不慕虚荣”来讽刺她,想起自己是怎样带着李小姐去她面前炫耀逼她,想起她强装镇定、声音平静地说出“恭喜王爷,觅得良缘”时,那该是何等的心如刀割,万箭穿心!
巨大的心痛、排山倒海的悔恨、以及那失而复得却已濒临彻底失去的恐惧,如同最狂暴的漩涡,瞬间将他吞噬。他踉跄一步,扶住旁边歪倒的书架才勉强站稳,眼中那死寂的荒芜被彻底冲垮,瞬间重新燃起了剧烈燃烧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着无尽痛楚、疯狂懊悔与想要不顾一切去挽回的决绝!
“青儿……青儿现在在哪里?!”他急声问道,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剧烈颤抖,上前紧紧抓住红儿的手臂,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红儿脸上浮现出比刚才更深的不安和恐惧,她匆忙从袖中取出一封素笺,递给赵渊:“这是她留给你的信……你自己看!”
赵渊几乎是抢一般抓过信笺,颤抖着手打开,那熟悉的、却带着诀别笔迹的字迹映入眼帘:
夫君,
见此信时,妾身或已不在。莫念,莫寻。
昔日凌霄殿上,字字违心,句句锥骨,然为护君前程,妾无悔。
今闻君将新婚,唯愿君与王妃,举案齐眉,岁月静好,白头偕老。
此去昆仑,封印魔头玄夜,乃妾身为君、为这片君曾守护之天地,所能做最后之事。
从此,世上再无青儿,君亦……再不必因我烦忧。
珍重。
** 青儿,绝笔。**
“昆仑山?!封印玄夜?!”赵渊只觉得眼前一黑,玄夜!那是上古魔头,连当年的玉书上神都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将其封印!青儿她……她竟然……
红儿的声音带着哭腔解释道:“她虽然体内有她师父玉书上神留下的一半修为,可那半身修为,在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中就被魔族联手封印了大半,早已十不存一!她此去……分明是知道自己绝无生还可能,她抱了必死之心!她是不想活了啊!”
不想活了……
这几个字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狠狠砸在赵渊的心上。是他!是他用那场荒唐的婚事,将她最后一丝生念也彻底斩断了!
心痛到无法呼吸,灵魂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撕裂!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不受控制地奔涌而下,男儿的泪水此刻包含了太多的悔恨与恐惧。
他猛地转身,一把抓起一直放在手边、与昆仑渊源深厚的昆仑扇,那是他与那片神秘之地最后的联系,转身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
“等等!”临行前,他猛地想起什么,强压下心中那足以毁天灭地的滔天巨浪和恨不得立刻飞到昆仑的急切,双手快速在胸前结印,口中念动玄奥晦涩的咒语——一道无形却强大的灵魂波动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纹般迅速扩散至整个王府,乃至京城相关之人的识海!
高级摄魂术!他强行抹去了王府上下所有人,以及那位李小姐及其家族关于他要娶亲这段短暂而荒唐的记忆!这桩本就不该存在的婚事,必须如同从未发生过!他不能让这污点,在未来成为他与青儿之间,或者他与孩子之间,任何可能的芥蒂!
做完这一切,他脸色更白了一分,但眼神却愈发锐利如刀。他对红儿快速交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与决绝,带着托付一切的意味:“大姐!若我……此次未能与青儿一同归来,那个孩子……就拜托你和七妹,视如己出,抚养成人!”
他甚至来不及去看一眼那刚刚得知存在、流淌着他和青儿血脉的亲生骨肉,身形猛地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携着昆仑扇,燃烧着毕生的修为与所有的焦急、悔恨和爱意,以超越极限的速度,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传说中凶险万分、魔气冲天的昆仑神山疾驰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如同悲鸣。他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如同烈火般燃烧的念头,几乎要破胸而出:
青儿!等我!你一定要等我!这次,换我来!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