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府的路上,马车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青儿自宫宴上那句酸溜溜的话之后,便彻底将赵渊当成了空气。她紧紧靠着车窗,侧着身子,只留给赵渊一个写满“我很生气”的纤细背影和一头如瀑的青丝,任凭赵渊如何温言软语,她都抿着唇,一言不发,连眼角的余光都不肯施舍给他一分。
赵渊心中无奈又焦急,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因赌气而略显急促的步伐,既心疼又觉得这般使性子的她,带着一种久违的、鲜活的可爱。
一回到寝殿,青儿更是将“不理你”三个字贯彻到底。她脚步不停,径直走到床边,鞋也未脱,便一头栽倒下去,随即扯过锦被,从头到脚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受了极大委屈、躲进壳里自我保护的小乌龟。
赵渊跟进来,看到床上这鼓起的一团,起初确实被她这孩子气的举动弄得有些想笑,那点因她不理不睬而生的焦躁也散了些。他没有立刻去掀被子,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目光温柔地落在那团被子上,仿佛能穿透锦缎,看到里面那个正兀自生气难过的人儿。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忽然,那紧紧裹住的被子里,传来了一声极力压抑却还是泄露出来的、细弱的呜咽声。紧接着,那呜咽声再也控制不住,化作了断断续续的、伤心至极的哭声,被子也随着她抽泣的动作微微颤抖起来。
这一下,赵渊脸上的那点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直到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当初那个愚蠢的、试图用李小姐来试探她的决定,给她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她表面上看似不在意,甚至“祝福”他,可心底深处,这道伤痕从未愈合,只是在今日被重新撕开,鲜血淋漓。
巨大的心疼、懊悔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随之涌上的,还有对她如此深情的巨大感动。他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灼烫了他的脸颊。
他不再犹豫,俯下身,连人带被子一起,从后方将那颤抖的一团紧紧拥入怀中。他的手臂环抱着她,下巴抵在她隔着被子的发顶,一下一下,极其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如同安抚受惊的孩童。他自己的眼泪却无声地流淌得更凶,温热的湿意浸湿了被面。
“对不起……青儿……对不起……”他哽咽着,声音沙哑破碎。
被子里青儿的哭声,在他的拥抱和哽咽的道歉声中,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抽噎。
感觉到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赵渊才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缓缓开口,解释着当初那场他自以为是的“试探”:“当时……在凌霄殿,你说……你是贪恋权势才与我一起……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我只是……只是想用李小姐,试探一下你的心意……我想着,若你还有一丝在意,定会生气,会阻止我……”
他的声音充满了苦涩与后悔:“可我没想到……你祝我新婚快乐……你祝我快乐……青儿,你那句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你既已祝福,我……我还能怎么做?我除了顺着你那‘祝福’走下去,我还能怎么做?”
感受到身后男人滚烫的泪水,再听到他提及自己当初那番绝情的话,青儿心中的委屈和怒气,莫名地消散了一些,转而升起了一丝理亏和心疼。她当时……确实把他推得太狠了。
她慢慢地,在被子里转了个身,终于从那个自我封闭的“壳”里钻了出来。锦被滑落,露出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和满是泪痕的小脸。她没有看赵渊,只是默默地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进他同样被泪水沾湿的胸膛,小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他,也像是在安抚自己。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着,谁也没有再说话。寝殿内只剩下彼此逐渐平复的呼吸声和窗外细微的风声。所有的解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懊悔,在这一刻都显得多余。无声的陪伴与紧密的相拥,胜过千言万语,是他们之间最深情的和解。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彼此的情绪都彻底稳定下来,赵渊才轻轻松开她一些,低头看着怀里眼睛鼻子都红红、像只小兔子般的青儿,心中软得一塌糊涂。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打破这悲伤气氛的说法。
他故意板起脸,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经过此事,为夫算是彻底明白了。”
青儿抬起湿漉漉的眼睫,疑惑地看着他。
赵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十足的宠溺:“为夫不喜欢那种端庄贤惠、不慕虚荣的。”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就喜欢你这种……贪慕虚荣,贪恋权势的。”
“噗嗤——”青儿原本还带着泪意的脸上,瞬间绷不住了,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又觉得不好意思,把脸埋回他怀里,闷闷地问:“真的吗?”
“千真万确。”赵渊忍住笑,郑重其事地点头。
青儿在他怀里蹭了蹭,忽然又抬起头,带着点狡黠和自嘲,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故意道:“那……你要是贪图美色……那你现在可图不着了……”
赵渊立刻做出被冤枉的表情,义正词严地反驳:“你可不要污蔑为夫!我才不是那等肤浅的、只贪图美色之徒!”
他这话一出,两人对视一眼,想起方才的痛哭流涕与此刻的“互相指控”,都忍不住破涕为笑。所有的阴霾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寝殿内充满了轻松而温暖的气息。
青儿笑着重新投入他怀中,赵渊也笑着将她紧紧抱住,两人相拥的身影在烛光下摇曳,温馨而圆满。这场因陈年旧醋引起的风波,最终化为了两人感情中又一段甜蜜而深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