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清晨,那面相奸猾的观主将鱼日和几名膀大腰圆的弟子叫到跟前。
“鱼日啊,”观主捋着几根稀疏的胡须,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既入我门下,也当为观中尽些心力。今日,你便随几位师兄下山,去收些‘香火钱’,也好历练历练你的道心。”
旁边一个满脸横肉的弟子立刻凑到鱼日耳边,压低声音“解释”:“师弟,就是去让那些信众‘自愿’捐点功德,供养三清祖师,乃是积德行善之事。”
隐去身形跟随而来的赵渊、青儿和绿儿闻言,眉头立刻蹙起。青儿低声道:“什么香火钱,我看就是欺压百姓的保护费!”
绿儿更是俏脸含霜:“这观主果然不是好东西!”
鱼日虽觉“自愿”二字有些刺耳,但初来乍到,又被“道心历练”的说法唬住,便懵懂地点了点头,跟着那几名弟子下了山。
一行人来到山脚下最为繁华的镇集。那几名弟子立刻换了副嘴脸,不再是道观里低眉顺目的模样,而是趾高气扬,挨家挨户闯入店铺,言语粗鄙,伸手索要钱财,美其名曰“供奉”。若有迟疑或面露难色的,便推搡恐吓,甚至动手砸毁物件,气焰嚣张至极。
鱼日跟在后面,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哪里是化缘积德,分明是强取豪夺!他捏紧了拳头,胸中一股怒火升腾,那身靛蓝道袍此刻穿在身上,只让他感到无比的羞耻。
隐身在旁的绿儿看得怒火中烧,眼见一名恶道士要对一位苦苦哀求的老妇人动手,她再也按捺不住。
“住手!”
一声清叱,绿光闪现。绿儿的身影骤然出现在那恶道士面前,未等那恶棍反应过来,她纤指轻弹,一道柔韧却强劲的绿色仙力便如藤鞭般抽出,“啪”地一声脆响,直接将那恶道士抽得原地转了三圈,脸上瞬间浮现一道红肿的鞭痕,惨叫着摔倒在地。
“妖、妖女!”其他几名恶道士见状,又惊又怒,纷纷抽出随身的棍棒围拢上来。
绿儿冷哼一声,裙袂飘飞,身形灵动如穿花蝴蝶,指尖仙光流转,或点或拂,那些平日里欺压百姓凶神恶煞的道士,在她手下如同土鸡瓦狗,被打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混乱中,一个看似头目的恶道士,眼中凶光一闪,趁乱一把掳过旁边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卖花少女,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架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厉声吼道:“都别动!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局面瞬间僵持。
“放开她!”绿儿投鼠忌器,不敢再轻易出手。
青儿和赵渊也显出身形,面色凝重。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后面的鱼日,目光紧紧锁定了那名被挟持的少女和嚣张的恶道士。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紧盯着对峙的双方,而是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时,悄无声息地、极其缓慢地向侧面移动。
他利用摊位和人群的掩护,猫着腰,像一只灵巧的狸猫,绕到了恶道士的侧后方。他的心跳得飞快,额上渗出汗水,握着拂尘,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看准恶道士因紧张而与同伙使眼色的瞬间,鱼日猛地从藏身处窜出!他没有选择攻击,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拂尘狠狠砸向恶道士持刀的手臂!
“啊!”恶道士吃痛,手臂一麻,匕首“哐当”落地。
与此同时,鱼日不顾自身安危,一把抓住那吓呆了的少女的手腕,用尽全力将她往绿儿的方向猛地一推,嘶声大喊:“快跑!!”
那少女踉跄着扑向绿儿,被绿儿稳稳接住。而鱼日自己,则因用力过猛和推开少女的反作用力,重重地摔倒在地,正好暴露在反应过来、凶相毕露的几名恶道士面前。
“臭小子!找死!”几名恶道士怒吼着扑向倒在地上的鱼日。
“放肆!”赵渊眸色一寒,剑指一并,无形的剑气瞬间迸发,将那几名扑上来的恶道士震飞出去,倒地不起。
危机解除。
绿儿护着那惊魂未定的少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刚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却第一时间关切地看向被救少女的鱼日身上。他刚才那不顾自身、果决勇敢的行为,像一道光,穿透了他近日来那些“滑稽修道”的迷雾,直直照进了绿儿心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欣赏、心疼与更为深刻认同的情感,在她胸中涌动。她转头看向身旁的青儿,美眸中光华流转,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与骄傲,轻声叹道:
“五妹,你看他……即便忘了前尘,骨子里的这份正直和勇敢,却是一点都没变。”
青儿也深受触动,用力点头,由衷赞道:“嗯!鱼日表哥,人品一直都是这般正直善良!这才是他嘛!”
赵渊静立一旁,将鱼日方才不顾自身、挺身而出的举动尽收眼底,心中暗自颔首。鱼日虽言行常有跳脱之处,然心术端正,骨子里的这份纯良正直,却是毋庸置疑的。这份赤子之心,恰是修行中最难得的“心性底色”。
方才还被姐妹俩当乐子看的妖道们,身上溃散的魔气忽如百川归流,被一股无形之力强行攫取,在空中凝聚成一道浓稠如墨的黑云!紧接着,黑云翻涌,分化出数十道凌厉的魔气,如同嗅到血腥的蝗虫,以更凶悍的姿态猛地重新灌入那些倒地道士的体内!
“呃啊——!”
凄厉的嚎叫声此起彼伏,那些本已失去战力的道士们身体剧烈抽搐,眼球瞬间被墨色浸染,周身皮肤浮现诡异的黑色纹路,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体型都膨胀了几分。魔气加持下,他们竟短暂拥有了不弱的妖力,狂性大发,嘶吼着再次扑来!虽然这等道行在青儿这等上神眼中依旧不值一提,但场面瞬间变得混乱而暴戾。
“四姐,”青儿反应极快,瞥了一眼在场唯一需要保护的凡人,语速急促,“鱼日交给你了!” 她并非不能护住,只是深知此刻由绿儿来守护她的心上人最为合适。
赵渊几乎在青儿开口的同时便微微颔首,沉稳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可。” 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局势虽变,但有他们三位法力高强的上仙在此,这些靠外力强行提升的妖道,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翻不起大浪。
绿儿更无迟疑,纤手一扬,一道柔和的、流转着生命气息的翠绿色屏障瞬间将鱼日笼罩其中,如同一个坚韧的透明茧房。“鱼日,待在里面别动!”她急声叮嘱。
果然,那些狂化的妖道本能地畏惧赵渊三人身上散发的磅礴仙力,嘶吼着,将全部的攻击都转向了看似最弱的、被屏障保护的鱼日!
“砰!砰!咔嚓!”
刀剑、棍棒,甚至裹挟着黑气的拳脚,如雨点般砸在翠绿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屏障却只是泛起圈圈涟漪,纹丝不动,坚固得令人绝望。几个妖道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刀锋都快抡出火星子了,屏障依旧光华流转,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噗嗤……”青儿看着那群徒劳无功、丑态百出的妖道,忍不住笑出声来。
绿儿也松了口气,嘴角扬起一抹轻松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两人甚至好整以暇地凌空幻化出两支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拿在手中,一片片掰着花瓣,仿佛在玩“他爱我、他不爱我”的游戏,与屏障外声嘶力竭的攻击形成了荒谬又搞笑的对比。
连一向清冷的赵渊,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唇角也不由得微微勾起一抹莞尔的弧度。
然而,就在这看似万无一失的松懈瞬间——
“轰!”
一股远比之前精纯、阴冷数十倍的恐怖魔压如同山岳般骤然降临!天空骤然暗下,一道黑影鬼魅般浮现于半空,正是那妖道賈似真!他此刻形态大变,双目赤红,周身魔焰滔天,修为竟在短时间内暴涨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碍事的小子,先拿你祭旗!” 賈似真狞笑一声,枯瘦的手掌猛地向前一抓,一道凝练如实质、散发着不祥与毁灭气息的漆黑魔气,如同毒龙出洞,以超越所有人反应的速度,无视空间距离,直轰鱼日所在的翠绿屏障!
“不好!”绿儿笑容僵在脸上,失声惊呼。
“小心!”青儿和赵渊亦是脸色骤变。
但,迟了!
“咔嚓——轰!!”
那原本坚固无比的翠绿屏障,在这道浓缩的恐怖魔气面前,如同琉璃般脆弱,应声而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魔气去势不减,在鱼日惊恐放大的瞳孔中,狠狠贯入了他的胸膛!
“噗——!”
鱼日身体剧震,一口殷红的鲜血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他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直接陷入了深度昏迷,生死不知。
“鱼日——!!!”
绿儿的尖叫撕心裂肺。她如同疯了一般扑过去,跪倒在地,颤抖着将鱼日抱入怀中,莹白的双手紧紧按住他不断溢出鲜血的胸口,不顾一切地将自身精纯的仙力源源不断输入他体内,护住他那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心脉。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绝望地呼唤着:“鱼日!鱼日你醒醒!你不要吓我!鱼日!”
另一边,青儿眼见鱼日重伤,怒火与神威同时爆发!
她周身绽放出无比璀璨夺目的上神光辉,如同旭日东升,驱散黑暗!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席卷开来,那些还在嘶吼的妖道瞬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动作僵滞,动弹不得!
“净化!”
青儿玉手结印,恢弘而圣洁的力量如春风化雨,笼罩全场。魔气如同冰雪消融,迅速从那些妖道身上剥离、消散。片刻之后,魔气尽褪,一群道士茫然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大梦初醒,完全不知刚才发生了何事。
而几乎在青儿出手的同一瞬,赵渊的身影已如一道撕裂长空的惊鸿,直追试图遁走的賈似真!
“妖道,哪里走!”
賈似真依仗暴涨的修为,回身挥出一道魔焰试图阻挡。
赵渊眸光冰寒,面对滔天魔焰,不闪不避,只将手中那柄看似古朴的昆仑扇迎风一展——清光流溢间,扇骨铮鸣,瞬息化作一柄寒芒四射、符文缭绕的三尺青锋!
“斩!”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冗长的缠斗。赵渊手腕一振,剑随身走,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的凛冽剑光,以无可匹敌之势,直接洞穿了层层魔焰防御!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賈似真前冲的身形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从自己胸口透出的、滴血不沾的冰冷剑尖。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的赤红迅速消退,被死寂的灰白取代。
赵渊面无表情,手腕轻转,青锋剑再次化为昆仑扇,飞回赵渊手中。他衣袂飘飘,缓缓自空中落下,面色沉静如水,唯有看向不远处抱着鱼日痛哭失声的绿儿时,眼中才掠过一丝沉重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