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是上好的“玉露膏”,涂在腕间淤青处,带着清清凉凉的暖意。沈青雀坐在西厢院的窗边,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支白玉箭——箭杆温润,刻着的“青雀”二字笔画遒劲,是父亲当年亲手为她刻的。
自那晚别庄之行后,萧彻再没提过听风楼,也没逼她查探三皇子的动向,只偶尔让砚台送来些东西:有时是京城最好的点心铺做的芙蓉糕,有时是一本缺了页的旧话本,甚至还有一把小巧的牛角梳。
沈青雀起初警惕,只当是萧彻的怀柔手段,可日子久了,倒也看出些不同。这七皇子看似闲散,府里却处处透着规矩,下人们各司其职,连洒扫的婆子都眼神清明,绝非普通王府的配置。
这日午后,她正对着那本旧话本发呆,砚台忽然来报,说萧彻请她去前院赏荷。沈青雀心里纳闷,却还是换了身素色衣裙,跟着砚台往前走。
前院的荷池开得正好,粉白的荷花映着碧叶,风一吹便晃出满池碎金。萧彻坐在池边的亭子里,面前摆着一壶茶,见她来,便抬手示意:“尝尝,雨前龙井,比你偷偷藏的粗茶好喝。”
沈青雀一怔——她确实在房里藏了听风楼带来的粗茶,原以为藏得隐秘,竟还是被他发现了。她走到亭子里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醇厚,确实比她的粗茶好上百倍。
“周显的账册,本王已经递上去了。”萧彻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荷叶上,“三皇子为了保他,昨夜在宫里跪了三个时辰,可惜父皇没松口。”
沈青雀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王爷是想借周显,扳倒三皇子?”
“是,也不是。”萧彻转头看她,眼底没了往日的漫不经心,“周显只是个小角色,本王要查的,是他背后的人。当年沈家灭门,周显不过是个跑腿的,真正的主谋,还在暗处。”
这句话戳中了沈青雀的心事,她抬眼看向萧彻,眼神里带着探究:“王爷为何对沈家旧案如此上心?”
萧彻沉默了片刻,拿起茶壶给她续了杯茶:“当年沈大人曾对本王母妃有恩。”他的声音轻了些,“母妃早逝,本王能在宫里活到现在,少不了沈大人暗中照拂。他出事那年,本王才十岁,什么也做不了。”
沈青雀心里一动。她记得父亲当年确实常提,宫里有位贤淑的宸妃,是他的故人之女。原来,那位宸妃,就是萧彻的母妃。
“那王爷可知,当年是谁害了沈家?”她追问。
萧彻摇了摇头:“当年的卷宗全被封存了,父皇只说是沈家通敌叛国,连查证的机会都不给。”他看向沈青雀,“但本王查到,先帝晚年,曾派专人去江南查过一件事,而那时间,正好是沈家出事前一个月。”
“什么事?”
“不清楚。”萧彻的眉头皱了起来,“皇家档案馆里,关于那件事的记载全被销毁了。本王怀疑,沈家灭门,就是为了掩盖那件事。”
沈青雀的心沉了下去。皇家档案馆守卫森严,想要进去查探,难如登天。她正思索着,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砚台匆匆跑了进来:“王爷,不好了!苏小姐来了,还带了好些人,说要找阿雀姑娘问话!”
苏明玥?沈青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这位丞相之女,自上次宴会后,就没少找她的麻烦,只是之前都被萧彻挡了回去。
萧彻放下茶杯,站起身:“慌什么,本王在这儿,她还敢动本王的人?”他转头看向沈青雀,“你先回房,这里交给本王。”
沈青雀却没动:“王爷,躲得过一次,躲不过第二次。苏小姐既然来了,不如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她不想总躲在萧彻身后,更不想让苏明玥觉得她好欺负。
萧彻看着她眼底的倔强,忽然笑了:“也好。那你就跟着本王,看看这位苏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二人刚走到院门口,就见苏明玥站在那里,一身绯红罗裙,身后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她看到沈青雀,眼神立刻冷了下来:“阿雀姑娘,前日我丢了一支玉簪,听说你那日去过我院子附近,不知姑娘可否见着?”
沈青雀心里清楚,这是苏明玥故意找茬。她从容地行了一礼:“苏小姐说笑了,自上次宴会后,妾身便一直在西厢院,从未踏出过院门半步,何来‘去过苏小姐院子附近’之说?”
“你还敢狡辩!”苏明玥上前一步,指着她的鼻子,“我的丫鬟亲眼看到你在我院子外徘徊,你敢说没有?”她身后的婆子立刻上前,就要去抓沈青雀的胳膊。
“放肆!”萧彻上前一步,挡在沈青雀身前,眼神冷得能结冰,“苏小姐,在本王的府里,动本王的人,你问过本王了吗?”
苏明玥没想到萧彻会如此护着沈青雀,眼圈一下子红了:“七哥,我只是丢了玉簪,想问问阿雀姑娘而已,你何必这么凶我?”她声音带着哭腔,模样楚楚可怜。
萧彻却不吃这一套:“你的玉簪丢了,该去报官,或是在你自己的院子里找,跑到本王这里来撒野,算什么道理?”他看向苏明玥身后的婆子,“还不快把你们家小姐带走,再在这里闹事,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婆子们吓得连忙上前,架起苏明玥就往外走。苏明玥挣扎着,回头看向沈青雀,眼神里满是怨毒:“阿雀,你给我等着!”
看着苏明玥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沈青雀才松了口气。她转头看向萧彻,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的手腕,眉头皱着:“刚才没吓到你吧?”
“没有。”沈青雀摇了摇头,“多谢王爷。”
萧彻却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以后再有人找你麻烦,不用跟她废话,直接来找本王。”他的指尖带着暖意,触得沈青雀心头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萧彻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天色不早了,你回房吧。明日本王带你去个地方,或许能找到你想要的线索。”
沈青雀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回到西厢院,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却乱得很。萧彻的维护、他眼底的失落、还有那句“或许能找到你想要的线索”,像一团乱麻,缠得她喘不过气。
她忽然想起听风楼楼主说过的话:“在京城,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自己。”可此刻,她看着那支白玉箭,却第一次觉得,或许,这盘棋局里,并非只有利用与算计。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府门外,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暗处。谢景行坐在车里,看着沈青雀房间的灯火,手指紧紧攥着一块陈旧的桂花糕——那是他从别庄书房的暗格里找到的,上面还刻着一个小小的“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