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吱呀…
木马空洞的摇晃声是安全屋里唯一的声音，每一次摩擦都像刮在众人的神经上。手电光柱剧烈颤抖，死死锁定那个空荡荡的玩具。灰尘从木马的关节处簌簌落下。
“它就在这个房间里！”艾米的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她死死抱住发出刺耳警报的分析仪，屏幕上的信号强度曲线已然爆表，变成一条疯狂震颤的红线。
“背靠背！环形防御！”林枫的低吼打破了凝滞的恐惧。
队伍瞬间做出反应，五人迅速靠拢，形成一个紧密的圆圈，武器和手电指向外界每一个可能的方向。雷诺沉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韩冰的手指紧紧扣在扳机护圈上，沈玥则将相机当成最后的武器般握在胸前。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狰狞的怪物扑来，没有无形的攻击。只有那个木马，还在不知疲倦地、诡异地摇晃着，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孩子正骑在上面嬉戏。
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
艾米的分析仪屏幕猛地黑屏，然后闪烁了几下，跳回了初始界面，所有异常数据消失无踪，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信号…消失了。”艾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茫然，“一瞬间，完全消失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木马停止了摇晃。
绝对的寂静再次降临，沉重得让人耳鸣。只有空气中尚未沉降的灰尘在手电光柱中缓缓飞舞，证明着刚才的动荡并非幻觉。
冷汗顺着林枫的鬓角滑落。他从未经历过如此诡异的局面，敌人无形无质，来去无踪，留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寒意。
“不能留在这里。”林枫的声音沙哑，但极其坚定，“立刻离开。目标变更：直接前往城西枪声传来区域。”
韩冰猛地转头：“头儿？你疯了？那边刚响过枪，现在过去不是自投罗网？”
“正因为响过枪！”林枫眼神锐利，“图书馆的异常、停车场的疯子、这里的…鬼东西！它们都随着我们的活动出现。但枪声是另一批人制造的‘噪音’，或许能吸引‘注意力’。而且，我需要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引发了冲突。这可能是关键信息。”
这个决定大胆而冒险，但逻辑上却诡异得合理。留在这个刚刚被“某种东西”造访过的安全屋，同样令人不安。
队伍迅速整理装备，无声地达成共识。林枫小心翼翼地挪开抵门的柜子，雷诺率先探出，打出手势——外面街道依旧空荡死寂。
他们再次潜入鸦栖市的街道，这一次，目标明确地向西行进。气氛更加凝重，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后背毫无遮拦，仿佛随时会被来自阴影中的视线刺穿。他们尽量利用废墟和车辆作为掩体，移动得更快，更安静。
越靠近城西，战争的痕迹开始逐渐显现——墙壁上新鲜的弹孔，散落在地上的弹壳，甚至有一具穿着战术背心的尸体倒在一家便利店门口，额头上有一个清晰的弹孔，鲜血尚未完全凝固。显然是刚死不久。
林枫蹲下身快速检查了尸体。“.45口径，近距离射击。不是我们之前听到的步枪声。火并还在继续，或者刚刚结束。”
他取下尸体的对讲机，里面只有嘈杂的电流噪音。
继续深入，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硝烟味和…一种奇怪的、类似臭氧的腥甜气味。
转过一个街角，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停下脚步，屏住了呼吸。
街道中央，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具尸体，死状极惨。他们并非仅仅中弹身亡。其中一具尸体胸腔被整个剖开，内脏不翼而飞，伤口边缘呈现出诡异的焦黑色，像是被极高温度瞬间灼烧又像是被强行撕裂。另一具尸体则干瘪得像木乃伊，皮肤紧贴着骨头，眼球空洞地瞪着天空。
而在这些尸体中间，趴着一个人。
是林枫在停车场遇到的那种“疯子”！
他正伏在一具还算“新鲜”的尸体上，头颅深埋，肩膀剧烈耸动，发出那种令人牙酸的、湿漉漉的吮吸和咀嚼声。他的身体似乎因为“进食”而微微膨胀，皮肤下有不正常的蠕动。
听到动静，那“疯子”猛地抬起头。
他的脸上沾满了暗红色的粘稠物，翻白的眼睛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浑浊的焦点，死死盯住了林枫一行人。他咧开嘴，沾满血丝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介于满足和饥饿之间的低吼。
“饿…更多的…声音…”
他猛地扔下手中的“食物”，四肢着地，如同一只畸形的野兽，以惊人的速度扑了过来！
“开火！”林枫毫不犹豫地下令。
砰！砰！砰！
雷诺的步枪率先喷出火舌，精准的点射打在“疯子”的胸膛和腿部，溅起诡异的、几乎不发黑的少量血花。但那东西只是踉跄了一下，速度几乎不减！
韩冰的手枪子弹击中其肩膀，同样效果甚微。
“妈的！打不死？”韩冰惊骇地后退。
“瞄准头部！”林枫冷静地命令，同时举枪瞄准。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街道两侧建筑物的窗户玻璃突然同时剧烈震动起来，发出高频的、令人头痛欲裂的嗡鸣！那嗡鸣声迅速汇聚，扭曲变形，竟然再次变成了他们脑海中出现过的、无数人叠加的嘶哑呜咽！
“你们…都是…魔鬼…”
声音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带着明确的、针对性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波浪般冲击而来！
扑在半空中的“疯子”猛地抱住自己的头，发出痛苦的尖嚎，身体像被无形的手抓住，剧烈地扭曲、抽搐，然后“嘭”地一声炸裂开来！
并非血肉横飞，而是炸成了一团浓郁的、翻滚的黑灰色雾气，那雾气中仿佛有无数张痛苦的人脸一闪而过，随即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只留下地上一滩粘稠的、散发着浓烈臭氧腥甜味的黑色污渍。
呜咽声也同时停止。
街道再次恢复死寂。
剩下的五人站在原地，心脏狂跳，几乎无法呼吸。刚才发生的一切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范畴。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艾米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手中的分析仪再次记录下了一段短暂却极度异常的能量爆发和生物信号消失的曲线。
林枫缓缓放下枪，走到那滩污渍前，眉头紧锁。“它们似乎…被那种‘声音’清除掉了。”
沈玥脸色苍白地指着地上的其他尸体：“你们看…那些被啃食过的尸体…”
众人望去，只见那些尸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枯、发黑，仿佛生命力连同血肉都被某种力量快速抽离，最终化作了类似灰烬的东西，风一吹便消散大半。
韩冰突然干呕起来：“这他妈比丧尸片还离谱！”
“不是因为枪声。”林枫忽然开口，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建筑，“是因为冲突，因为强烈的‘声音’和‘情绪’。停车场的疯子是因为饥饿和攻击欲。图书馆是因为我们的闯入和探究。这里是因为火并和杀戮…是这些‘活动’惊醒了它们，或者说…‘喂养’了它们？”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毛骨悚然。如果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强烈的情绪，都会吸引或者催生那种可怕的“东西”…
“嘘！”雷诺突然举起手，敏锐的听力捕捉到了细微的动静，“有声音。那边。不是那种声音，是人的声音，很微弱。”
他指向街道尽头一栋半塌的百货商场。
林枫示意大家保持安静，小心地向商场靠近。
靠近了，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是一个男人断断续续的、带着痛苦和恐惧的呻吟声，还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呓语。
“…眼睛…天上的眼睛…它看到了…我们都逃不掉…忏悔…必须忏悔…”
忏悔？
林枫心中一动，想起了韩冰发现的那张纸条，想起了广场上那些爆炸的“忏悔者”。
他们小心翼翼地进入商场内部，循着声音来到一个角落。一个穿着破烂探险服的男人靠坐在墙角，腹部有一个严重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显然是刚才火并的幸存者，但也命不久矣。
他眼神涣散，呼吸急促，双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抓挠着。
“…莎拉…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拿那笔钱…我不该隐瞒报告…”他喃喃自语，陷入了一种濒死的谵妄状态，“…它知道了…它什么都知道了…那些数据…那些消失的动物…预警…我们忽略了预警…”
预警？数据？
林枫立刻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什么预警？什么数据？谁忽略了？”
那男人似乎被声音吸引，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林枫脸上，瞳孔因恐惧而放大。
“…研究所…地下…它们一直在叫…很痛苦…我们记录了…但上面说…说只是地磁异常…噪音…”他猛地抓住林枫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但它不是噪音！它在说话！在警告！而我们…我们把它…放大…传遍了整个…”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身体猛地一僵。
翻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商场破败的天花板，仿佛再次看到了那颗悬挂于天际的巨眼。
他张大了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嘶哑的、不像人声的尖叫：
“它醒了！！！”
声音未落，商场内所有的照明设施——那些早已断电一年的灯管、应急灯、甚至破损的灯泡——在这一瞬间，同时爆发出一阵刺目欲盲的、诡异的惨白光芒！
将一切映照得如同白昼。
光芒持续了足足三秒，然后骤然熄灭。
黑暗中，那个男人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只留下林枫五人，僵立在突如其来的光明和紧随其后的绝对黑暗之中，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冰寒。
研究所。数据。放大。传播。
预警。
这个男人临死前破碎的呓语，似乎终于指向了一个可怕的、人为的可能性。
那场席卷全城的噩梦，或许并非天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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