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刚刚脱离险境的众人瞬间从短暂的喘息坠入更深的寒渊。“守望者”？第7前哨站？失败？收割？
每一个词都沉重得足以压垮神经。
门内是一个充满陈旧感但科技含量极高的圆形大厅。无数屏幕镶嵌在弧形墙壁上，大部分已经熄灭，少数几个闪烁着复杂而陌生的星图和数据流，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仪，此刻正投射出一颗被无数紫绿色光点和不断扩张的异变区域所覆盖的地球模型，触目惊心。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某种陈旧机械的味道。
老者——卡尔森，这是他简短的自称——示意他们跟上，步伐急促地走向控制台。“我们没有时间客套。‘守望者’网络的大部分前哨站已经失联，我们是少数几个还在苟延残喘的。‘播种者’的信号被错误放大并激活后，‘收割’程序就被自动触发，无法停止。”
他在主控制台上快速操作，调出了一段模糊的、不断抖动的影像：漆黑的宇宙背景中，无数巨大的、形态非人的阴影正从遥远的深空滑入太阳系，它们的轮廓难以描述，所过之处，连星光都被扭曲吞噬。
“‘收割者’…”艾米的声音因震撼而窒息。
“它们回应‘播种’完成的信号而来。”卡尔森语气冰冷，“‘播种’并非毁灭，而是…改造环境，并打上标记，便于‘收割者’进行筛选和…清理。”
“筛选什么？清理什么？”林枫忍着痛追问，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可怖的阴影。
“清理不合格的‘样本’。”卡尔森调出另一组数据，呈现的是鸦栖市乃至全球异变区的生命读数，“‘播种’释放的能量场会扫描所有智慧生命的意识波动，根据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标准进行评估。强烈的负面情绪、罪孽感、侵略性…似乎会吸引‘收割者’造物的注意，并优先被清除。而反之…”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状态异常的沈玥，“…则可能暂时‘安全’，或者成为另一种目标。”
他指向全球地图上几个微弱的、稀疏的蓝点：“这些是监测到的、符合‘低共鸣’标准的生命信号，正在急剧减少。要么被找到抹杀，要么…正在被转化为‘收割者’的一部分。”
这就是所谓的筛选？用恐惧和痛苦作为尺度的审判？
“你们‘守望者’到底是什么？你们早知道这一切？”韩冰忍不住质问，带着愤怒和后怕。
“‘守望者’是一个极其古老的跨文明遗产，职责是监视深空，预警‘播种者’信号，并尽可能在‘收割’周期中保存文明火种。”卡尔森脸上露出苦涩，“我们继承了这遗产，却未能履行职责。我们试图研究‘播种者’信号，甚至幻想利用它…‘普罗米修斯项目’的疯狂，背后有我们内部激进派的影子…我们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遗产？古老文明？信息量巨大得让人头晕目眩。
“难道就没有办法阻止吗？”雷诺沉声问，握着步枪的手青筋暴起。
“‘收割’一旦开始，无法从外部阻止。‘收割者’是某种…宇宙尺度的自然法则执行者，或者清道夫。”卡尔森的话令人绝望，但他话锋一转，“但是，‘守望者’协议中包含最后一条指令：‘星火’协议。”
他操作控制台，调出了一个被加密封锁的文件，封面是一颗流星划过黑暗的图案。
“‘星火’协议要求，在最终时刻，向宇宙深空广播一种特殊的‘逆信号’，并非为了对抗，而是为了…宣告。向可能存在其他‘守望者’或未被‘播种’的文明宣告：一个文明即将熄灭，但其存在过、挣扎过的痕迹，不应被彻底抹去。同时，这信号也蕴含了我们对‘播种者’和‘收割者’的全部研究数据。”
“这有什么用？”韩冰不解。
“不知道。”卡尔森坦白，“可能是无用的悲鸣，也可能…是唯一的、渺茫的希望。但这需要巨大的能量，会彻底耗尽前哨站最后的储备，并极有可能暴露我们的位置，引来立即的毁灭。”他看向林枫一行人，“更重要的是，启动‘星火’，需要至少三名‘低共鸣’个体的生物信号作为密钥核心。‘守望者’成员因长期接触这些信息，早已不符合标准。我们…找不到钥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林枫、艾米和状态特殊的沈玥身上。他们是从鸦栖市灾难中幸存下来的，某种程度上，他们或许就是那种“低共鸣”个体？尤其是沈玥，她似乎能与残留信号产生某种特殊连接。
林枫瞬间明白了。“我们需要做什么？”
突然，整个前哨站剧烈震动起来！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
【警告：外部屏障完整性68%…55%…正在遭受高强度定向能量攻击！】 【警告：检测到高优先级‘收割者’单位接近！判定为清除威胁！】
主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巨大的、由晶体和金属构成的、如同蜘蛛般的恐怖造物，正在用它的肢足和前端的能量发射器，疯狂攻击着发射塔的能量屏障！紫绿色的光束不断轰击在幽蓝屏障上，泛起剧烈涟漪。
“它们发现我们了！”卡尔森脸色一变，“屏障撑不了多久！”
没有时间犹豫了。
“启动‘星火’协议！”林枫斩钉截铁，“我们来做密钥！”
卡尔森深深看了他们一眼，不再多言，双手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星火’协议授权确认…开始注入能量…请求密钥生物信号链接…】
三个连接端口从控制台弹出。林枫、艾米对视一眼，毅然将手放了上去。沈玥在雷诺的帮助下，也茫然地将手按了上去。
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流遍三人全身！并非疼痛，而是一种强烈的被“扫描”、被“读取”的感觉，仿佛灵魂最深处的一切都被摊开审视。无数记忆碎片、情感波动不受控制地涌现。
林枫看到了自己过往的决断与牺牲；艾米看到了对知识纯粹的渴望与敬畏；沈玥则看到了那些被记录下的生命痕迹与苦难…以及一种奇特的、与残留信号的微弱共鸣。
【密钥验证通过…生物信号模式记录…开始加载广播数据…】
控制台中央的全息地球模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极其复杂、蕴含着无尽信息的能量编码，正在快速凝聚。
外部，屏障破碎的警报越来越急促！
【屏障完整性30%…15%…】
那巨大的蜘蛛造物已经突破了最外层防御，开始用物理肢足撕裂发射塔的外壳！金属扭曲的巨响令人牙酸！
“加快速度！”卡尔森吼道，嘴角溢出了鲜血，显然在超负荷操作。
【广播数据加载95%…98%…99%…】
就在这时，状态一直恍惚的沈玥，突然睁大了眼睛，瞳孔中再次泛起白色，她猛地抬起头，并非看向屏幕，而是看向虚空，用一种空灵而扭曲的声音，同时夹杂着她自己和另一个古老意识的声音说道：
“…它们…不是唯一的‘听众’…‘星火’…会唤醒…更古老的…‘观察者’…错误…这是错误…”
【加载100%！‘星火’广播启动！】
控制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一股无形的、却磅礴浩瀚的能量脉冲以超越光速的方式，瞬间从前哨站爆发，射向宇宙深空！
几乎在同一时间，外部屏障彻底破碎！
蜘蛛造物的巨大肢足刺穿了前哨站的外墙，猛地向内撕扯！
轰隆！！！
剧烈的爆炸和冲击波将所有人抛飞！
林枫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看到的是卡尔森在爆炸火光中释然却又带着无尽忧虑的眼神，以及主屏幕上最后闪过的一幅短暂的、陌生的星图坐标——那并非“星火”预定发送的方向。
紧接着，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林枫在一阵颠簸中恢复意识。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高速行驶的装甲车后舱里。艾米、韩冰、雷诺都在，看上去伤痕累累但还活着。沈玥躺在一旁，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
开车的是一名幸存的士兵。
“发生了什么？卡尔森呢？”林枫挣扎着坐起，声音沙哑。
士兵脸上带着恐惧和后怕：“爆炸了…整个发射塔都没了…我们只来得及把你们拖出来…那位老先生…他没出来…他让我们把这个交给你们。”
士兵递过来一个被熏黑的、坚固的军用平板电脑。
屏幕是锁定的，封面是“守望者”的徽记。下面有一行卡尔森留下的最后讯息：
“‘星火’已发出。但信号被未知力量干扰偏转，指向了未记录的坐标。沈玥说的是对的。小心‘观察者’。愿星火…终能燎原。”
林枫握着冰冷的平板，看向车窗外。
装甲车正驶离已经完全变成一片诡异紫绿色结晶丛林的鸦栖市废墟。而放眼望去，整个世界的地平线上，无数巨大的、非自然的“结构”正在生长，连接天地。
收割仍在继续。
“星火”已然发出，却指向了未知的深空。
而沈玥警告的“观察者”，又是什么？
他们的挣扎，究竟带来了希望，还是引发了更深远的灾难？
道路在前方延伸，通往一个被彻底改写、危机四伏的世界。
林枫深吸一口气，忍痛握紧了手中的平板。
无论前路如何，生存和寻找答案，是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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