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1年的冬风裹着沙砾,刮过城东废墟时,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腐锈味。林野缩在废弃便利店的柜台后,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铁皮,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那支旧钢笔——笔身是磨得发亮的银色,笔尖还卡着半片干涸的墨水渍,是三年前姐姐林溪教他写“林”字时留下的。
他的左手搭在膝盖上,袖口挽到肘部,皮肤是不正常的青灰色,指节比右手粗一圈,指甲泛着暗紫色的光泽,指缝里还嵌着洗不掉的黑色污渍。这是半年前那场交易的印记,一只彻头彻尾的恶魔之手,除了能像正常手一样活动,再没别的特别——不能感知危险,不能捏碎骨甲,连冬天该有的冰冷都和人类的手没两样,唯一的“不同”,是每次握东西久了,指骨会传来隐隐的酸痛,像有细小的针在骨头里扎。
便利店的玻璃门早被风吹碎了,冷风灌进来,掀起他额前的碎发。林野悄悄探出头,看向外面灰蒙蒙的街道——几栋倾斜的高楼像被啃过的饼干,断壁间偶尔闪过黑色的影子,那是噬骸级恶魔,最底层的杂兵,数量多到像废墟里的老鼠。他握紧了放在腿边的消防斧,斧刃上有个缺口,是上次被诡影级恶魔的黑雾腐蚀的,现在只能勉强用来劈砍木头,能不能对付噬骸级,他心里没底。
他从背包里掏出半块过期的压缩饼干,用右手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干涩的粉末卡在喉咙里,剌得他直咳嗽。这是他今天的第一口食物,安全区的人不会把物资分给像他这样“半人半魔”的异类——上次他试着靠近安全区的铁丝网,守卫直接朝他脚边开枪,喊着“离远点,别把恶魔的气息带过来”。
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林野皱了皱眉,用力捏了捏左手手腕,这才让它安静下来。半年前刚和烬交易完时,他以为这只手能让他“变强”,结果第一次用它握斧头,就因为指力控制不好,斧头直接砸在了自己的脚上,疼得他在废墟里坐了半天。后来他才慢慢习惯,这只手只是“换了个样子”,该笨还是笨,该无力还是无力,甚至因为指骨比人类的粗,连握笔都比以前费劲。
“还没适应?”手腕上的黑雾动了动,烬的声音像烧红的铁丝在石板上划,带着种刻意压制的沙哑。那团黑雾比半年前稀薄了些,偶尔会露出里面残缺的骨片,是被君主级抛弃时留下的伤。
林野没说话,只是把压缩饼干的包装纸塞进背包里。他的目光落在便利店外的断墙上,那里还留着几道深痕——三年前,就是在这附近,他亲眼看见那只蚀魂级恶魔扑向姐姐。直到现在,他还能清晰记得那只恶魔的样子:两米多高的人形轮廓,暗褐色的骨甲上沾着干涸的血,左肩的骨甲缺了一块,露出下面跳动的暗红光斑,最显眼的是它的右手,爪子比左手长一倍,指尖还挂着倒刺,就是那只爪子,咬断了姐姐的手臂。
还有它的气息,像腐烂的树叶混着铁锈,每次想起,林野的鼻腔都会泛起一阵酸涩。这半年来,他就是靠着这两个记忆,在废墟里一点点找——每遇到一只蚀魂级,他都会先躲在暗处观察,看肩甲有没有缺口,闻气息是不是那股熟悉的腐味,再决定要不要靠近。
“今天还去城西?”烬的雾气动了动,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断墙,“昨天你在旧工厂,不是差点被蚀魂级发现?”
林野点点头,指尖又攥紧了口袋里的钢笔:“昨天那只肩甲是完整的,气息也不对。”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但我在工厂的墙角,看到了和那只恶魔爪子形状一样的划痕,应该离它不远了。”
半年前在旧教堂的地下室,烬说“我能帮你报仇”,却没说要他自己找线索;它要了他的左手,却没说这只手除了样子奇怪,和普通手没区别。后来林野才明白,烬所谓的“帮忙”,不过是陪着他——在他快饿死时,指个有罐头的废弃商店;在他被恶魔追时,提醒他往哪跑。真正的寻找,还得靠他自己。
就像上个月在城北的废弃医院,他看到一只蚀魂级从窗户里跳出来,左肩甲缺了一块,当时他心跳都快停了,攥着消防斧就想冲上去。可凑近了才发现,那只恶魔的爪子是黑色的,而他记忆里的那只,爪子尖是暗紫色的——他忍着发抖,悄悄退了回来,后来才知道,那只恶魔身边跟着两只诡影级,要是当时冲上去,他根本活不下来。
“走吧。”林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把消防斧背在背上。左手垂在身侧,青灰色的皮肤在沙尘里格外显眼,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抖一下,像是在抗拒这具人类的身体。
他沿着街道向西走,冬风越来越大,卷起地上的沙尘,迷得他睁不开眼。每走过一段路,他都会停下来,仔细闻空气中的味道——除了腐锈味,有没有那股熟悉的腐叶混铁锈的气息;每看到断墙或废墟堆,都会绕过去看看,有没有带着倒刺的爪痕,有没有缺了一块的骨甲碎片。
走到城西的旧图书馆附近时,林野突然停住了脚步。他闻到空气中有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很淡,但和他记忆里的气息很像。他立刻屏住呼吸,慢慢蹲下身,躲在一辆废弃的汽车后面,从车窗的缝隙里往外看。
图书馆的大门被倒塌的横梁堵住了,侧面的窗户开着,一只蚀魂级正从窗户里爬出来。林野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只恶魔的左肩甲,确实缺了一块!他握紧了消防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左手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可就在他准备冲出去时,那只蚀魂级突然转过身——它的爪子是黑色的,不是暗紫色的。林野的动作顿住了,心里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看着那只蚀魂级慢慢走远,才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
“看错了?”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雾气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
林野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爪子颜色不对。”他站起身,走到图书馆的窗户边,犹豫了一下,还是爬了进去。里面一片漆黑,弥漫着灰尘和腐烂的味道。他掏出背包里的手电筒,打开开关,微弱的光束照亮了眼前的路——地上散落着破碎的书籍和桌椅,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欲坠,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木板断裂的声音。
他沿着楼梯往上走,左手扶着满是灰尘的扶手,指骨的酸痛越来越明显。走到三楼时,他停在一个角落的书架前——这个书架比其他的更完整,上面还放着几本书,书脊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书架侧面——那里有一道深深的划痕,划痕边缘带着细小的倒刺印,和他记忆里那只恶魔的爪痕一模一样!林野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他蹲下身,仔细看着那道划痕,指尖轻轻摸上去——是新的,应该没留下多久。
“它来过这里。”林野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他站起身,开始在书架周围翻找——有没有骨甲碎片,有没有其他的爪痕。左手帮他搬开一块碎木板,指骨传来一阵酸痛,他却没在意。
就在这时,图书馆外突然传来一阵嘶吼声——是刚才那只蚀魂级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林野立刻关掉手电筒,躲到书架后面,屏住呼吸。他握紧了消防斧,手心全是汗,左手因为紧张,指骨的酸痛越来越强烈,几乎握不住东西。
“它回来了。”烬的声音有些急促,雾气缠得他的手腕更紧了,“快躲起来,别被发现。”
林野点点头,往书架深处缩了缩。他能听到蚀魂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重的脚步声踩在木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那股熟悉的淡味又飘了过来,林野紧紧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嘶吼声也消失了。林野悄悄探出头,透过书架的缝隙看向外面——图书馆里空无一人。他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他靠在书架上,大口喘着气,看向那道爪痕。虽然没找到那只恶魔,但至少知道它来过这里。他掏出笔记本,在上面画下图书馆的位置,又在旁边写了“爪痕,新的”。
“下一个地方去哪?”林野问,一边把笔记本揣回口袋,一边用右手揉了揉发酸的左手。
烬的雾气动了动,指向图书馆西边的方向:“那里有个游乐园,以前人很多,现在可能成了恶魔的巢穴。”
林野点点头,他记得姐姐以前常带他去那个游乐园。他站起身,背上消防斧,准备离开图书馆。左手垂在身侧,青灰色的皮肤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他爬出窗户,落在地上。冬风依旧在刮,卷起地上的沙尘,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抬头看向游乐园的方向,那里的天空比别处更暗,空气中似乎也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和他记忆里的,越来越像。
“走吧。”林野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手腕上的黑雾说。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还有一丝不肯放弃的倔强。
烬的雾气动了动,火星闪了闪,没有说话。
林野握紧了手里的消防斧,迈开脚步,朝着游乐园的方向走去。他不知道还要找多久,不知道下次看到那只恶魔时,自己有没有勇气冲上去,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报仇的那天。
可他不能停下。因为他还记得姐姐最后看他的眼神,记得那只恶魔的样子和气息,记得口袋里钢笔的温度。他只能靠着这些记忆,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在这片废墟里,寻找那个让他失去一切的恶魔。
而烬,这只被君主级抛弃的贵族级恶魔,依旧缠在他的手腕上,像一条脆弱的锁链,陪着他一起,走向那片未知的黑暗。他们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能在这片废墟里,互相依靠着,一点点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