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平稳地碾过林间山道,轮胎压过落叶的轻响被隔绝在厚实的车窗之外。小森唯正蜷在后排座椅的角落,视线黏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连眨眼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滞涩。
浅粉色上衣的裙摆被她无意识攥出褶皱,布料柔软得过分,贴在腿上像层不真实的云。车窗外的天正慢慢沉下去,夕阳把成片的水杉染成暖橙色,树影在车窗上拉成长长的斜线,晃得她眼睛发疼。
小森唯甚至能看清某片杉树叶边缘的锯齿,能数清掠过车顶的麻雀振翅了几下,可越清晰的细节,越让心脏往冰水里坠——这不是她熟悉的城市,连吹在车窗上的风,都带着股山间特有的、混着松针与泥土的冷冽气息。
那风裹着山间特有的清苦,混着松针与湿土的气息,扑在脸上时带着晚春的凉。小森唯没敢再降窗,就留着这道窄缝,任由风拂过额前碎发,吹得耳尖发麻。风是活的,会绕着指尖打转,会把远处不知名的虫鸣送过来,可这真实的触感,反而让心头的惶惑更沉——小森唯像被塞进一场清醒的梦,身体在动,视线在转,却抓不住任何属于“自己”的痕迹。
就在我偏头迎着风、想借这凉意稳住神时,轿车忽然放缓了速度。引擎的轰鸣渐轻,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变得清晰——不是山道的泥土路,是规整的、铺着深灰碎石的车道。我猛地回神,抬眼望向窗外,心脏骤然一缩。
就在我偏头迎着风、想借这凉意稳住神时,轿车忽然放缓了速度。引擎的轰鸣渐轻,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变得清晰——不是山道的泥土路,是规整的、铺着深灰碎石的车道。我猛地回神,抬眼望向窗外,心脏骤然一缩。
那道黑金色的铁艺大门正缓缓向两侧展开,雕花的蔷薇藤蔓缠绕在铁栏上,尖刺泛着冷光,连花瓣的纹路都刻得锋利。门后是条蜿蜒向上的路,碎石缝隙里长着青苔,两侧的法国梧桐枝桠交错,遮得天空只剩窄窄的一条。而路的尽头,那栋庄园正静静立在暮色里——米白色的墙爬满深绿常春藤,哥特式尖顶刺破渐暗的天,二楼的落地窗挂着厚重的红帘,只有门口两盏壁灯亮着,暖黄的光圈很小,勉强圈住门前石阶,反而让周遭的阴影更浓,像幅被墨晕染的画。
轿车稳稳停在大门内侧,引擎彻底熄灭。风还从半开的车窗里涌进来,可我已经感觉不到凉了——视线黏在那栋宏伟又冷清的建筑上,指尖僵在裙摆上。它太华丽了,雕花窗棂、铜制门环、爬满墙的藤蔓,每一处都透着精心打理的精致;可又太安静了,没有佣人等候,没有猫狗嬉闹,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都像被吸走了,只剩一种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静。
司机已经绕到后座,手搭在车门把手上,轻声说“小姐,到了”。可我盯着那扇紧闭的实木门,忽然不敢动——这栋藏在深山里的庄园,像个醒着的秘密,明明敞开了大门,却处处透着“别靠近”的警告,而我,正要走进这未知的、被暮色裹住的秘密里。
刚踏上庄园碎石路没几步,头顶的天就骤然暗了——方才还透着微光的云层像被墨染了般,瞬间压得极低,风裹着湿冷的气息卷过,不等我反应,第一滴雨就“啪”地砸在行李箱把手上。
“下雨了。”我刚喃喃出声,雨幕就轰然落下。豆大的雨点砸得人睁不开眼,远处突然滚过一声惊雷,炸得我浑身一哆嗦。哪还顾得上看庄园的模样,我慌忙拖着行李箱往主屋跑,轮子碾过碎石溅起泥水,冰凉的雨丝顺着发梢往脖子里灌,直到跌撞着扑到屋檐下的缓步平台,才捂着胸口长长松了口气。
雨势越来越急,雷声在云层里滚来滚去,平台上的积水顺着檐角往下淌,织成道细密的水帘。我望着混沌的雨空,心头的不安又冒了上来——这鬼天气,要是没人开门可怎么办?犹豫了几秒,我抬手叩向厚重的实木门,指节敲在门板上的声响,在空旷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庄园里空荡荡地回荡。
“请问……有人在吗?”我又敲了敲,指尖刚碰到门环,门板竟毫无预兆地往里滑开一道缝。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我一跳,我僵在原地,过了会儿才试探着推开门——门轴没发出半点声响,像早就等着人进来。
“那个,有人吗?”我踮着脚往里走,话音落在空旷的门厅里,连个回音都没有。“奇怪,没人知道我今天要来?”头顶的水晶吊灯不知被什么风吹得轻轻摇晃,暖黄的光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华丽的雕花廊柱、铺着丝绒的扶手椅,处处透着精致,却空得吓人,连一丝活气都没有。
我攥着裙摆往楼梯口挪,走两步就停下喊一声:“有人在吗?”回应我的只有吊灯晃动的轻响。正左顾右盼时,眼角突然扫到右侧单人沙发上的影子——那是个红发男人,蜷在沙发里,大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只有几缕凌乱的发丝垂在额前。
我心头一紧,又松了口气——总算有人了。快步跑过去,刚要开口,窗外恰好劈过一道闪电,惨白的光瞬间照亮男人的脸。那是张极俊朗的脸,眉骨锋利,唇线偏薄,可脸色白得像纸,连唇瓣都没半点血色。
“你好,对不起打扰一下……”我放轻声音,伸手想碰他的胳膊,指尖刚触到他的袖口,就被那刺骨的冰凉惊得缩回手。怎么这么冷?像摸在冰上。我心里发慌,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探向他的鼻下——没有气流。
我呼吸一滞,又慌忙俯下身,耳朵贴向他的胸口。没有起伏,没有心跳,连一丝震动都没有。
“不好!”我吓得手脚发软,爬起来就去翻随身的包,指尖抖得半天摸不到手机,“要赶快叫救护车……”刚调出拨号界面,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手机“啪”地被人抢了过去。
我猛地抬头——沙发上的男人竟坐了起来,方才还毫无生气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嘴角勾着抹不耐烦的笑,嘴里嘟嘟囔囔:“吵死了,居然在别人家里吵吵闹闹。”
“好、好厉害……你居然还活着?”我又惊又懵,下意识说出声。
“废话,你以为本大爷是谁?”他挑眉,语气里满是不屑。
我攥着衣角往后缩——可他刚才明明没有心跳!这念头刚冒出来,我就察觉不对,转身想退开,后腰却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扣住。男人长臂一伸,竟直接环住我的腰,猛地把我往他怀里捞,我重心不稳,“扑通”一声被他按在沙发上。
“不要啊!你要做、做什么?”我吓得手脚乱挥,后背抵着丝绒沙发,浑身都在发颤。
男人俯身压下来,鼻尖几乎碰到我的额头,坏笑着舔了舔下唇:“做什么?呵呵,当然是要吃了你。”话音落的瞬间,我清清楚楚看见他嘴角冒出的尖牙——哪是什么虎牙,分明是泛着冷光的獠牙!
“放开我!你这个变态!”我拼尽全力推他的胸膛,可他的手臂像铁箍似的,纹丝不动。冰凉的呼吸扫过我的脖子,他低头,舌尖轻轻蹭过我颈侧的皮肤,我吓得闭紧眼睛,眼泪都快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男声突然从旁边传来:“绫人,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吵。”
男人的动作骤然停住,不耐烦地啧了声:“切,是怜司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廊柱旁不知何时站了个男人,穿一身笔挺的深色制服,白手套衬得指尖愈发修长,紫黑短发整齐地贴在耳后,粉调偏红的眼睛透过镜片看过来,锐利得像刀。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我和红发男人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里是门厅,好歹也算接待客人的地方。要做这种事,还是请你回自己房间去。”
“切,真没趣。”绫人烦躁地咂了下嘴,扣在小森唯腰上的手臂却应声松了劲——他竟真的对这个男人言听计从。小森唯后背还贴着丝绒沙发的凉意,掌心全是刚才攥出来的汗,见状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爬起来,裙摆蹭过沙发扶手带起细绒,她踉跄两步扑到戴眼镜的男人身边,指尖慌乱地攥住他制服袖口的金线刺绣,布料挺括却带着点冷意,她仰着头急声喊:“请你救救我!”
男人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微微侧过脸,透过镜片斜睨着她。他的目光很淡,像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件,连语气都没半点起伏:“你是?”
“我叫小森唯。”她的声音还发着颤,尾音因紧张微微变调,慌忙补充道,“我爸爸说……让我来这里寄宿的。”攥着对方袖口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自己掌心——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我没有听说。”男人眉峰微蹙,转头看向沙发上的绫人。绫人早已经重新蜷回沙发里,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翘着脚,帆布鞋的鞋尖晃来晃去,姿态散漫又嚣张。“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我怎么会知道?”绫人撑着沙发扶手懒洋洋抬眼,视线扫过小森唯时,嘴角又勾起那抹嘲讽的笑,“我说,平胸——”他冲小森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这些话你怎么不早说?”
“那是因为我看你没有脉搏!”小森唯猛地提高声音反驳,胸口因急促呼吸微微起伏——刚才探不到鼻息、摸不到心跳的恐慌还堵在喉咙口,“我想救你,你却二话不说就扑过来呀!”话音刚落,她突然顿住,脸颊“唰”地烧了起来——“平胸”两个字像小石子砸进心里,又窘又气,她攥着衣角瞪向沙发上的人,声音细了些却带着倔强:“你刚刚说的‘平胸’……是在指我?”
“那是当然啊,蠢货,平胸。”绫人嗤笑出声。小森唯气得脸颊发烫,盯着绫人,指尖把裤脚捻得皱巴巴——这人不仅霸道,还这么没礼貌!可没等她再争辩,旁边的斯文男人突然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廊灯的冷光,他轻声道:“真奇怪,我明明没有接到任何关于寄宿的通知。”
这时小森唯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连眼前两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她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的气闷,放轻声音问道:“请问……你们两个是?”
“在这里交谈未免也太失礼了。”男人没直接回答,转身就往走廊深处走,深色制服的衣摆随动作轻晃,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总之,请先跟我们来。行李就交给你了。”
小森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左侧——不知何时那里站了位年纪稍长的管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一身深灰色制服,领口的领结打得整整齐齐。管家手里已经拎起了她放在门口的行李箱,黑色的拉杆箱在他手里轻得像片羽毛,他朝几人微微躬身行礼,随后就拖着行李悄无声息地走进走廊深处,身影很快隐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连脚步声都没留下。
小森唯心里咯噔一下,又回头看向沙发上的绫人。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她清楚看见绫人眼里那抹玩味的笑意——像在看什么有趣的玩物。她后背一凉,再也不想和这个霸道的男人多共处一秒,立刻转身快步跟上前面的男人,帆布鞋踩在长绒地毯上,连声音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刚走没两步,身后就传来拖沓的脚步声——绫人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肩膀垮着,脚步慢悠悠的,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调子又轻又飘,却像根小刺似的扎在小森唯心上。她不敢回头,只能攥紧衣角加快脚步,跟着前面的男人穿过铺着暗纹地毯的走廊,走过挂着复古油画的转角,最后停在一扇雕着蔷薇花纹的木门跟前。男人伸手推开木门,里面是间宽敞的会客厅,水晶吊灯的光从门内漫出来,照亮了铺着丝绒桌布的长桌,还有沿墙摆放的皮质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