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丞磊从外面合上的那声轻响,像是一道无形的结界,将走廊里剩余的尴尬与微妙气氛牢牢锁住,也惊醒了尚处于震惊与慌乱中的两人。
李昀锐几乎是立刻又向后退了一小步,与张真源拉开了更远的距离,仿佛对方是什么灼热的源头。
他脸上的红潮尚未完全褪去,眼神闪烁,不敢再与张真源对视,只能胡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试图用动作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那个……我、我们……回去准备录和声吧?”他声音干巴巴的,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张真源也迅速从那种被抓包般的心虚感中挣脱出来,他抿了抿唇,低低地“嗯”了一声。
弯腰将最后一点纸杯碎片捡起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刻意放慢,借此平复依旧有些失序的心跳。
“好。”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中间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他们。
之前那种轻松融洽的工作氛围仿佛被那个意外的触碰彻底打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带着些许无措和难言悸动的安静。
回到录音控制室,音乐总监和工作人员并未察觉异常,只当他们是休息好了回来继续工作。
然而,当两人再次戴上耳机,并肩站在麦克风前,准备录制最后一段和声时,那种无形的尴尬开始具象化。
旋律响起,需要彼此配合,眼神交流本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可当张真源依照习惯,下意识地侧头看向李昀锐,想寻找一个气口或者确认彼此状态时。
李昀锐的目光甫一与他接触,便像受惊的鸟儿般飞快地移开,聚焦在面前的歌词稿上,耳根却悄悄又漫上一层薄红。
张真源被他这反应弄得也是一顿,到嘴边的音节微微滞涩,只好也有些不自然地转回头,盯着正前方的隔音板。
偶尔,因为调整站位或者手势动作,两人的手臂或肩膀会不经意地轻轻擦过。
那触感极其轻微,隔着衣物,却像是带着微弱的电流,让两人同时身体一僵,随即又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分开,各自挪开一小步,努力维持着专注录音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硬从未发生。
这种似有似无的暧昧与尴尬,在专业的录音工作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顽强地存在着,无声地搅动着两人的心绪。
一段不算复杂的和声,竟比之前独唱部分录得更久,反复了几遍才达到音乐总监要求的效果。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音乐总监比出“OK”的手势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松了口气。
张真源的录制部分到此全部结束。
他摘下耳机,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走到控制室角落的沙发坐下,习惯性地将自己缩成一团,拿出手机,试图用屏幕的光芒驱散脑海中那些纷乱的画面。
而李昀锐,还需要补录一小段他个人部分刚才觉得不太满意的细节。
趁着工作人员调整设备的间隙,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一次次飘向沙发上的张真源。
李昀锐看着张真源低着头,碎发柔软地垂在额前,很大一只却缩在沙发里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像某种收起爪子的大型猫科动物,收敛了舞台上的光芒,只剩下一种安静的、惹人怜爱的柔软。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轮到李昀锐再次补录时,他站在录音室里,透过巨大的玻璃窗,能清晰地看到外面控制室的情况。
张真源似乎暂时放下了手机,正和音乐总监低声交流着什么,侧脸线条干净利落。
当张真源需要示范某个高音处理时,他很自然地微微侧头,闭上了眼睛,完全沉浸到音乐的情绪中。
李昀锐发现,张真源唱高音时习惯闭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随着歌唱时细微的气息轻轻颤动。
他的表情专注而享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的歌声。
李昀锐看着,竟一时忘了自己还在录制中,直到耳机里传来音乐总监疑惑的“昀锐?”,他才猛地回神,慌忙收敛心神,重新投入演唱。
然而,那份不自觉的关注并未停止。当两人最后一起进行和声校对时,站得很近。
李昀锐侧目,便能清晰地看到张真源脸颊上那颗小小的、不易察觉的浅褐色小痣,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清晰。
当张真源发力演唱时,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勾勒出年轻而富有生命力的线条。
他微微低头调整耳机线时,李昀锐甚至瞥见了他衣领下那一截细细的黑色颈绳,不知道坠着什么,隐没在衣料之下,平添了几分神秘的禁忌感。
李昀锐下意识地喉结滚动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悸动感,像初春破土而出的嫩芽,悄无声息地在他心间探出头来。
他之前怎么从来没这么仔细地观察过张真源?明明一起录过节目,也相处过几次,只觉得他性格好,专业能力强,长得也好看。
可直到此刻,在这种微妙尴尬又忍不住去关注的气氛里,那些曾经被忽略的细节才突然变得鲜明起来——原来他闭眼唱歌时睫毛这么长,原来他脸颊上有颗这么可爱的小痣,原来他专注时脖颈的线条这么好看……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这个认知让李昀锐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有些慌乱地压下这个念头。这只是因为那个意外,对,一定是。
他试图说服自己,目光却依旧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掠过那些刚刚发现的、属于张真源的细微之处。
张真源并非毫无所觉。
他能感受到那道来自李昀锐的、若有若无的视线,带着一种探究和或许连主人都未察觉的热度,时不时落在他身上。
这让他有些不自在,脸颊似乎又开始隐隐发烫。
但他总想着或许只是对方还在为刚才的意外感到尴尬,便没有点明,只是尽量自然地避开视线交汇,将注意力集中在音乐上。
终于,李昀锐也完成了最后一个部分的补录。他走出录音室,感觉比演戏还累,不仅是身体,更是心累。
那种绷着一根弦、既要专注工作又要克制自己不去乱看的感觉,实在消耗心神。
李昀锐灌了几口水,看着旁边沙发上似乎正在发呆的张真源,心里萌生出一个念头。
他想着自己后续没什么紧急行程,或许可以邀请张真源一起吃个晚饭,缓和一下两人之间这奇怪的气氛,也让这件事自然而然地带过去。
李昀锐正准备开口,却见张真源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有些犹豫和……困扰?
张真源的手机屏幕上,一条来自范丞丞的消息孤零零地挂着,发送时间是十六分钟前:
【我在楼下等你。】
范丞丞?他什么时候来杭州了?还就在楼下?张真源的心猛地一提。
二十六分钟前……那不正是丞磊哥刚离开不久的时候吗?他们……会不会在楼下碰到了?有没有说什么?
一股懊恼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当时就应该追出去,不管丞磊哥有没有看到那一幕,都应该解释清楚的。虽然那纯粹是个意外。
但想起丞磊离开前那个冰冷又复杂的眼神……张真源心里就一阵发虚,有点不敢深想下去。
而且他并不希望因为这种乌龙事件,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同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楼下的范丞丞。如果范丞丞也从丞磊那里听到了什么,或者自己看出了什么……
就在这时,李昀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真源?”
张真源抬起头,看到李昀锐走了过来。
李昀锐挠了挠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那个……你晚上有空吗?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本帮菜,要不要一起去尝尝?”他带着一丝期待看着张真源。
张真源看着李昀锐真诚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眼神,又想到楼下可能正在等待、并且或许已经和丞磊有过接触的范丞丞,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他需要和范丞丞解释,他不想再因为任何误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有些话或许不太好开口,气氛也可能尴尬。如果李昀锐也在场……或许能作为一个缓冲,也能侧面证明那真的只是个意外?
这个想法带着点鸵鸟心态,但此刻的张真源迫切需要一种方式来打破可能存在的僵局。
张真源深吸一口气,对李昀锐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小林哥,谢谢你的邀请。不过……刚才丞丞哥发消息,说他在楼下等我,可能要一起吃饭。”
他顿了顿,观察着李昀锐的表情,然后像是随口一提,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要不……我问问他,我们三个一起?人多也热闹点。”
张真源知道在聚会中,邀请人只约了你,再带一个人过去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但是比起不礼貌,他更不希望和范丞丞之间的关系再次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原因而出现裂痕。
李昀锐愣了一下,范丞丞也在?他倒是没多想,只觉得之后也要一起录节目,提前熟悉熟悉,正好可以冲淡他和张真源之间那点残留的尴尬。
他立刻爽快地答应下来:“好啊!当然可以,我没什么意见。”
见李昀锐答应,张真源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他给范丞丞回了条消息:【我和小林哥刚录完,方便的话,一起吃个饭?】
消息发出去后,他握着手机,心里有些忐忑地等待着回复。
范丞丞的回复很快,只有一个字。
【好。】
没有多余的情绪,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
于是,两人收拾好东西,和工作人员道别后,一起乘坐电梯下楼。
电梯数字缓缓跳动,张真源的心也跟着微微悬着。
李昀锐则站在他旁边,心情有些莫名的轻松和期待,暂时将那些细微的悸动和尴尬抛在了脑后。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层。金属门向两侧滑开。
大厅里灯火通明,视野开阔。
两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落在了不远处休息区的那组沙发上。
只见范丞丞和丞磊,竟然都坐在那里。
范丞丞依旧是那身全黑的打扮,皮质夹克泛着冷硬的光泽,与他脸上此刻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相得益彰。
他靠在沙发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而丞磊,则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那件浅燕麦色的羊绒大衣随意搭在身旁,身上只穿着同色系的高领毛衣,显得身形修长。
他姿态看似放松,甚至嘴角还噙着一抹极淡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正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拭着刚才似乎不小心溅到袖口的水渍,动作优雅从容。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茶几,没有任何交流,气氛却有种诡异的凝滞,仿佛刚刚结束一场没有硝烟的交锋,空气里还残留着未散的冰冷火药味。
张真源和李昀锐的脚步同时顿在电梯口。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幅画面。
范丞丞和丞磊,这两个似乎不该心平气和坐在一起的人,此刻竟同时出现在这里,像是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张真源的心,猛地一跳。他最担心的情况,似乎还是发生了。
李昀锐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看看面色冷峻的范丞丞,又看看姿态从容却眼神莫测的丞磊,最后将带着询问意味的目光投向了身旁明显身体有些僵硬的张真源。
初春的夜晚,带着凉意的风从旋转门缝隙钻入,吹不散这聚集在奢华大厅一角的、复杂而汹涌的暗流。
最近数据有点差了,那我就更长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