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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虎与彩票

概率之瞳与一亿风暴

风从破幕布里漏出来时,林焰正把下巴抵在三轮车的铁护栏上。那护栏生了层厚锈,绿褐色的锈迹沾在他校服领口,像块洗不掉的污渍。风里裹着两种截然相反的味道——巷尾面包店过期三天的奶油味,甜得发腻,又混着不远处修车铺焊枪烧红铁管的焦炭味,呛得人喉咙发紧。两种味道缠在一起,成了这条锈水巷独有的气息,陈旧、浑浊,像被太阳晒了十年的老棉被,捂得人喘不过气。

母亲在前面踩车,三轮车的链条每转一圈就发出“嘎吱——嘎”的响声,像是随时会断掉的骨头在呻吟。车斗里堆着半袋易拉罐和纸壳,蛇皮袋的提手磨得发亮,边角处裂了道小口子,露出里面蜷曲的废纸。车轮碾过路面时,林焰能清晰地感觉到坑洼带来的颠簸,他盯着母亲的后背,看着她蓝布衫的衣角被风吹得贴在腰上,那截腰细得像一折就断的柳枝。

“噗——”

一声闷响突然从车轮下传来,像谁被捂住嘴发出的窒息声。母亲脚腕一收,三轮车慢慢停了下来。林焰探头去看,只见一只瘪掉的爆米花纸桶卡在车轮与地面之间,桶身皱得像张被揉过的废纸,原本印着卡通图案的地方蹭满了黑泥,只有零星几点黄白色的爆米花碎屑粘在边缘,早被风吹得干硬。

母亲没说话,弯腰时蓝布衫的后领往下滑了滑,露出一小片晒得黝黑的皮肤,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那是前几天捡废铁时被铁丝划的。她用两根手指捏住纸桶的边缘,指尖因为常年用力变得粗糙,指关节突出,像老树枝上的节疤。她轻轻一拽,把纸桶从车轮下拉出来,再抬手,掌心按住桶身,“啪”的一声,把已经瘪了的纸桶踩得更平,然后随手丢进车斗里的蛇皮袋。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多余的停顿,像排练了上千次的默剧。林焰坐在车斗边,看着母亲的动作,忽然想起学校里的文艺汇演,那些穿着漂亮裙子的女生跳芭蕾,旋转、踮脚都带着章法,而母亲的动作,比芭蕾更熟练,却藏着说不尽的辛苦。

他伸手想去帮忙,掌心刚贴上三轮车的锈铁车把,就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紧接着是粗糙的铁锈摩擦皮肤的刺痛。他没在意,手指稍微用力,想帮母亲把车把扶稳些,可刚一使劲,就觉得掌心传来一阵痒,低头一看,几道细小的血痕已经渗了出来——一条、两条,细细的,像红色的丝线。血珠慢慢从血痕里冒出来,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的光,林焰盯着那血珠,忽然觉得它们像命运给他的第一条红线,细弱,却又扯不断。

“今天周测怎么样?”

母亲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来,混在风里,断断续续的,像旧磁带倒带时发出的杂音,带着沙沙的电流声。她没回头,依旧看着前方的路,脚轻轻踩着踏板,让三轮车慢慢往前挪。

林焰的手指顿了顿,把掌心的血痕往身后藏了藏,才低声回答:“数学……还行。”

他在脑子里悄悄补全了没说出口的话:周测的数学卷,最后一道大题是压轴的几何题,全班没几个人能做出来。他拿到题时,只用了二十七秒就心算出了答案,步骤在脑子里清晰得像写在草稿纸上。可落笔时,他故意把最后一步的辅助线画错,答案也写错了一个数字——满分15分的题,他只拿了3分,加上前面的基础题,总分刚好58分。

58分,不上不下,既不会因为分数太低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也不会因为分数太高被同学盯上。班里那些家境好的同学,总爱盯着成绩好的人较劲,而他不想成为焦点。这是他从小学就学会的生存法则,像一件暗器,藏在袖子里,不伤人,却能保护自己。穷人家的孩子,要先学会把自己藏进阴影里,才不会被生活的风雨淋得太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巷口的路灯突然亮了,昏黄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林焰抬头,看见他和母亲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两条影子贴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像两根被生活磨弯的破烂竹竿。三轮车往前挪一步,影子就变一变,忽短忽长,忽胖忽瘦,像有人在暗处用手不断把他们的尊严拉长,再狠狠打折,揉成一团。

母亲忽然笑了,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晒干的橘子皮。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袋子上印着“好吃点”的字样,边角已经磨得发白,开口处被反复折叠过,用一根细绳子系着。她解开绳子,塑料袋发出“哗啦”的脆响,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她把手伸进去,倒出两块饼干,饼干的边缘有些碎了,掉在她的手心里。

“拿着,饿了吧?”母亲把饼干递过来,掌心朝上,林焰能清楚地看到她手掌上的老茧,厚厚的,一层叠一层,像一本翻不完的旧账,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日子的辛苦。

林焰伸手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母亲的掌心,那触感硬得像砂纸,他心里忽然一酸,赶紧把饼干攥在手里。他把一块饼干放进嘴里,牙齿刚咬下去,甜味就迅速在舌尖蔓延开来,可没等甜味散开,一丝苦味就从喉咙里冒了上来——那是劣质糖精特有的味道,甜得发假,苦得扎心。林焰慢慢嚼着饼干,忽然觉得这味道很熟悉,像极了他们的生活,表面上有一点甜,可咽下去,全是说不出的苦。

三轮车拐进了他们住的那条小巷,巷口的墙皮已经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墙上贴着几张旧海报,被风吹得卷了边。母亲突然停下了车,脚踩在地上,支撑着车身,腰慢慢弯下去,像一根断掉的稻草。紧接着,她捂住嘴,重重地咳了一声。

咳声在夜色里炸开,格外刺耳。林焰看见母亲的肩膀在不停颤抖,喉结上下滚动,像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母亲的胳膊,手指刚碰到她的后背,就摸到了一根根突出的骨头,清晰得能数出来,隔着薄薄的蓝布衫,硌得他手指生疼。

他心头一紧,手指悄悄滑进自己的校服口袋,摸到了那张崭新的彩票。彩票的纸很薄,边缘还带着印刷厂的毛边,他用手指把彩票折得更小,更硬,直到它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握在掌心,像一块护身符。

“妈,你没事吧?”林焰的声音有些发颤。

母亲摆了摆手,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声音沙哑地说:“没事,老毛病了,过会儿就好。”她说着,直起腰,可林焰能看出,她的腰还在隐隐作痛,每动一下,眉头就皱一下。

林焰没说话,扶着母亲走到巷子里的那面旧墙前。墙根下有一块松动的砖头,是他去年发现的,砖下面有个小小的缝隙,刚好能藏东西。他蹲下身,用手指抠住砖头的边缘,轻轻一拉,砖头就被抽了出来,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缝隙。

缝隙里很干净,只有一只干瘪的壁虎尸体横在那里。那只壁虎不知道死了多久,身体已经变得干硬,颜色呈深褐色,尾巴断成了直角,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掰断的。林焰盯着壁虎看了一眼,然后把掌心的彩票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缝隙里,让彩票压在壁虎的尸体下面。壁虎干硬的背脊刚好压住彩票上的蓝色条码,彩票的折痕与壁虎的脊椎重叠在一起,在昏暗中看起来,像命运给他刺上的一道纹身,丑陋,却又带着一丝隐秘的希望。

风又吹了过来,卷起地上的尘土,吹过墙缝时,壁虎的干尾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想挣扎着动一动,却早已失去了所有水分和力气,只能在风里徒劳地摇晃。车斗里的蛇皮袋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哗啦——哗啦”的声音,像在给谁招魂。

远处,废弃彩票站的霓虹灯管闪了两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然后彻底熄灭了。那是这条巷子里唯一的彩票站,去年因为老板欠了债,关门了,只剩下门口那根锈迹斑斑的灯管,偶尔会亮一下,像垂死的人最后的呼吸。

黑暗里,只剩下林焰放在墙缝里的彩票,背面的蓝色油墨在微弱的光线下微微发亮,像刚被激活的密码,也像一颗尚未引爆的星星,藏在黑暗里,等着被发现。

林焰站起身,抬头看向天空。天幕低垂,乌云密布,那些云像被撕碎的旧电影票,一片片糊在天上,灰扑扑的,没有一点光泽。他忽然想起了父亲,那个在2008年夏天消失的男人。

他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父亲的手掌很大,能把他的小手整个包起来,还有父亲身上的烟味,混着淡淡的油墨味——父亲以前在印刷厂上班,后来印刷厂倒闭了,他就天天去彩票站买彩票,总说要中了奖带他们母子俩过好日子。

可最后,父亲只留下了一张废票,就再也没回来。那张废票,母亲一直夹在一本旧书里,林焰偷偷看过好几次,上面的号码他记得清清楚楚:06、09、12、20、25、33,蓝球06。而他今天买的这张新票,号码是07、11、14、19、21、27,蓝球09。

他在心里算了算,新票的每个号码,都比旧票的号码差一位——有的多1,有的少1。±1,等差,像一组幽灵坐标,在他脑子里盘旋。这个念头太荒唐了,林焰摇摇头,想把它甩进黑暗里,可那组号码却像刻在了他的脑子里,怎么也忘不掉。

“咳咳——”

母亲又咳了起来,这次咳得更厉害,腰弯得更低,像真的要折断了。林焰赶紧扶住她,掌心贴在她瘦削的肩胛上,能清楚地摸到骨头的形状,像摸到一把即将散架的伞,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他在心里悄悄计算着概率,这是他从小就有的习惯,遇到事情总喜欢算一算概率:母亲明天腰伤复发的概率是72%,父亲突然回家的概率是0.00000%,他买的彩票中奖的概率……他不敢算,怕那个数字太小,会把他仅存的一点希望也打碎。

他的概率之瞳还没有觉醒,还不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一眼就能算出所有事情的概率。但他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刻下了第一条亿万富翁守则,那是他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里想出来的:“不让母亲再捡一个易拉罐。”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扎了根,支撑着他走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日子。他弯腰,捡起地上刚才被母亲踩扁的爆米花纸桶残骸,桶底粘着一张褪色的《锈水日报》碎片,纸边已经卷了起来,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但头条的几个大字依稀可见:“奖池滚动10.9亿”。

10.9亿,这个数字像一道光,在他眼前闪了一下。他把碎片揉成一团,连同母亲刚才的咳嗽声一起,丢进了车斗里的蛇皮袋。纸团落下时,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咚”,像一颗子弹上了膛,等着被发射。

风继续吹,吹过老电影院的后门。那座电影院早就倒闭了,铁卷门锈得不成样子,被风吹得“咣当——咣当”作响,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像有人在黑暗里鼓掌,掌声里带着嘲讽,也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期待。

林焰扶着母亲,慢慢走向他们住的地方——那是老电影院顶楼的隔层,漏雨,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像冰窖。他们走在昏黄的路灯下,踩着两条瘦长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很稳。

快到隔层门口时,林焰抬头看了一眼屋顶,黑暗中,他能看到七只盆桶整齐地摆放在那里,有的是塑料盆,有的是铁皮桶,都是他们从外面捡来的。每到下雨天,这些盆桶就会派上用场,接从屋顶漏下来的雨水。

它们等着接雨,也等着接住他们即将翻盘的命运。林焰握紧了母亲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像一股暖流,驱散了些许寒意。他看着那些盆桶,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次,命运能眷顾他们一次,让那只藏在墙缝里的彩票,能成为他们改变命运的钥匙。

风还在吹,夜色越来越浓,巷子里的路灯忽明忽暗,像在跟他们开玩笑。林焰扶着母亲,推开了隔层的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响声,像是在欢迎他们回家,也像是在为他们未知的未来叹息。

走进隔层,一股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墙壁上渗着水珠,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光。林焰把母亲扶到床边坐下,然后拿起角落里的一个塑料盆,放在屋顶漏雨最严重的地方。盆刚放好,一滴雨水就落了下来,“嗒”的一声,砸在盆底,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母亲坐在床边,揉着自己的腰,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林焰走过去,蹲下身子,轻轻帮母亲捶着背,手指落在她的背上,能清楚地感觉到骨头的轮廓。他看着母亲头上的白发,一根一根,在灯光下格外显眼,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厉害。

“妈,你先歇会儿,我去把今天捡的废品整理一下。”林焰说。

母亲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说:“别太累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学。”

林焰“嗯”了一声,转身走向车斗,开始整理里面的易拉罐和纸壳。他把易拉罐一个个踩扁,叠在一起,把纸壳展开,叠得整整齐齐。这个过程很枯燥,却让他觉得安心,因为每一个易拉罐,每一张纸壳,都能换成钱,都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点。

整理完废品,他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夜空。乌云还没散,依旧像被撕碎的旧电影票,糊在天上。他想起了墙缝里的那张彩票,想起了父亲留下的那张废票,想起了10.9亿的奖池。

他在心里又算了一次概率,这次,他敢算了:彩票中奖的概率虽然小,但不是零。只要不是零,就有希望。他握紧了拳头,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会中的,一定会的。”

窗外,风还在吹,铁卷门的“咣当”声还在继续,像是在为他加油。林焰看着窗外的黑暗,眼睛里闪烁着光,那是希望的光,是他对未来的期待,也是他对母亲的承诺。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有很多困难,但他不会放弃,因为他要实现自己的亿万富翁守则,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要让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人,都刮目相看。

他转身,走到母亲身边,帮她盖好被子,然后在她身边坐下,陪着她。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雨水落在盆桶里的“嗒嗒”声,和母亲均匀的呼吸声。林焰看着母亲的睡颜,心里暗暗发誓:不管这次彩票中不中奖,他都会努力学习,努力赚钱,总有一天,会让母亲过上不用再捡易拉罐的日子。

夜色渐深,巷子里的路灯终于彻底熄灭了,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但在那间漏雨的隔层里,却有一丝希望的光,在悄悄燃烧,像一颗即将引爆的星,等着照亮他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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