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伤痕又被长袖校服遮住了。孟雨晴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苍白的脸。十七岁的年纪，本该是明媚如花的，可她的眼睛里却沉淀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灰暗。
“第三道了...“她轻声自语，指尖轻轻抚过左手腕上新增的那道红痕。疼痛带来的短暂清醒让她能够继续面对接下来的课程。她熟练地从书包里拿出创可贴，贴在最新的伤口上，确保它们完全被遮盖。
“孟雨晴！你又躲在厕所里偷懒是不是？下节是数学课，老师说要发上次月考的卷子！”门外，班长林晓的声音穿透门板。
“马上来。”雨晴迅速收拾好情绪，对着镜子练习了几次“我很好”的微笑，才推门走出去。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数学老师正把一沓试卷“啪”地摔在讲台上。
“这次月考，我们班平均分年级第二！但是——”老师锐利的目光扫过全班，“个别同学退步明显，拖了后腿。”
雨晴低着头走向自己的座位，她能感觉到同学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上一次月考，她因病缺考了两科，总分自然不理想。
“孟雨晴，76分。”老师念到她的名字时，声音里明显带着失望，”从年级前二十掉到班级中游，你自己好好想想原因。”
雨晴接过试卷，鲜红的数字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能听到周围细碎的议论声：“学霸也翻车了。”
“听说她最近怪怪的。”
“是不是早恋了啊。。”
……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熟悉的冲动又来了——只有疼痛能让她从这种窒息感中逃脱。
下课铃响起，雨晴几乎是冲出了教室。她知道学校西侧有个几乎无人使用的旧卫生间，那是她的“安全屋“。锁上隔间门，她颤抖着从铅笔盒里取出美工刀片...
“有人吗？”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在门外响起，吓得雨晴差点把刀片掉在地上。
“有、有人！”她慌乱地回应，迅速把刀片藏进口袋。
“哦，抱歉。”声音远去了。
雨晴长舒一口气，却在低头时发现一滴血已经落在了地板上。她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擦拭，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需要帮忙吗？”那个声音又回来了，这次更近，就在隔间门外。
雨晴僵住了，恐惧如潮水般涌来。被发现了吗？会被当成怪胎吗？要告诉老师吗？父母会知道吗？无数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炸开。
“我...我没事。”她的声音细如蚊蚋。
门外沉默了几秒，然后一张折叠的纸巾从门缝下塞了进来。
“先用这个止血吧。”男声出奇地平静，“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雨晴迟疑地接过纸巾，按在手腕上。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没有大惊小怪，没有道德说教，只是一个简单的帮助。
“谢谢。”她小声说。
“我叫许明川，上周转学来的。”门外的男生似乎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雨晴确实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她平时尽量不与同学有太多交集，以免被人发现她的“秘密”。
“我...我是孟雨晴。”出于礼貌，她还是回应了。
“我知道。”许明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年级前二十的学霸，谁不认识？”
雨晴苦笑了一下，如果他知道这位“学霸”刚刚在做什么，不知道会怎么想。
“你还在流血吗？”明川突然问道，“我书包里有创可贴。”
雨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血确实还在渗。
“不用了，我...我自己有。”
又是一阵沉默。雨晴以为他走了，正准备松一口气，却听到他说：“有时候，我也需要一些...特别的方式来应对压力。”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雨晴紧闭的心门。她第一次感到有人可能真的理解她。
“你...也是？”她忍不住问。
“不是用刀片。”明川的声音低沉下来，“我跑步，跑到精疲力竭为止。但原理差不多，都是试图用身体上的痛苦来掩盖心里的。”
雨晴惊讶于他的直白，更惊讶于他精准的理解。她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自残的原因，而一个陌生人却一语道破。
“上课铃要响了。”明川说，“如果你愿意，放学后可以来操场找我。我在田径队训练。”
脚步声渐渐远去，雨晴这才从隔间里出来。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红的，但奇怪的是，心里那种沉重的黑暗似乎轻了一点点。
那天下午，雨晴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回家。她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操场，远远地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生正在跑道上飞奔。他的速度很快，姿势却很舒展，像一只自由翱翔的鸟。
明川看到了她，挥手示意她等一下。雨晴站在跑道边，看着他完成最后一圈，汗水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你真的来了。”明川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他的眼睛很特别，不是纯黑，而是带着一点琥珀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
“我...我只是...”雨晴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出现。
“想找个人聊聊？”明川接过她的话，“还是单纯好奇转校生长什么样？”
雨晴被他轻松的态度感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都有吧。”
他们并肩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为什么转学？”雨晴问，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普通的开场白。
明川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我妈去世后，我爸觉得换个环境对我们都好。”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明川摇摇头，“已经一年多了。肺癌晚期，从确诊到离开只有三个月。”
雨晴不知该说什么。她自己的烦恼突然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你呢？”明川转向她，“学霸小姐为什么要在厕所里...”他没有说完，但目光落在雨晴遮住的手腕上。
雨晴下意识地把袖子往下拉了拉。“没什么，就是...压力大。”
“父母要求很高？”
“嗯。”雨晴轻声应道，“他们都是大学教授，从小对我的期望就...很高。”
“所以当你达不到那些期望时，就惩罚自己？”明川一针见血地问。
雨晴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能如此准确地描述她的心理。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急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
“嘿。“”明川递给她一张纸巾，“你知道吗？我妈妈生病的那段时间，我经常躲在医院楼梯间里用拳头砸墙。护士发现后，没有责备我，只是给我包扎，然后告诉我，痛苦不需要用更多痛苦来证明它的存在。”
雨晴抬起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有时候，只有身体上的疼才能让我感觉...真实地活着。”
“我懂。”明川点点头，“但你不是一个人，雨晴。如果你愿意，可以试着告诉我，那些让你想伤害自己的事情。”
就这样，在夕阳西下的操场上，雨晴第一次向别人敞开了心扉。她讲述了自己如何在父母的期望下窒息，如何在每次考试前失眠到凌晨，如何在无数个夜晚用刀片寻找片刻的解脱。
明川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点头，从不打断。当雨晴说完时，天已经黑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明川认真地说，“明天放学后，我带你去个地方好吗？”
“什么地方？”
“一个能让人暂时忘记烦恼的地方。”明川神秘地笑了笑，“相信我，比刀片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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