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午休时间，许嘉明抱着一摞物理参考书去图书馆还书。秋日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室内，形成一块块明亮的光斑。他在书架间穿行，突然听见一阵轻微的抽泣声。
声音来自最角落的K区——文学区，平时很少有人去。许嘉明放轻脚步，绕过几排书架，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许沐晴。
她抱膝坐在地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摊开的试卷落在身旁，上面刺眼的分数被泪水晕染开了。一本《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打开着放在腿上。
许嘉明站在原地，进退两难。最终，他悄悄退出去，到图书馆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盒热巧克力，然后又返回书架间。他抽出一张纸巾，把热巧克力放在上面，轻轻推到许沐晴视线范围内，然后迅速躲到了相邻的书架后。
抽泣声停止了。许嘉明从书架的缝隙中看到许沐晴抬起头，红肿的眼睛盯着那盒热巧克力。她环顾四周，没发现人，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饮料，抿了一小口。
许嘉明等了五分钟，才假装刚刚走过来，故意让脚步声明显一些。
“沐晴？”他装作惊讶的样子，“你在这里啊。”
许沐晴迅速擦了擦眼睛，把试卷塞进书包：“嗯，在...找本书。”
许嘉明在她旁边蹲下，假装没注意到她红肿的眼睛：“我刚还完书。周三的书你读完了吗？《你一生的故事》？”
“读完了。”许沐晴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关于预知未来和自由意志的讨论很有意思。”她试图谈论书的内容，但话到一半就哽住了，眼泪再次涌出来。
许嘉明安静地递上一包纸巾。
“对不起，”许沐晴抽出一张纸巾按在眼睛上，“模拟考...我考砸了。”
“哪一科？”
“数学。”她深吸一口气，”只有112分，年级排名掉到三十开外了。我爸妈...他们期望我保持在前十。”
许嘉明在她旁边坐下，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能看看卷子吗？”
许沐晴犹豫了一下，还是从书包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试卷。许嘉明仔细查看错题，大部分是函数和解析几何的问题。
”这些题型其实有规律可循。”他指着几道错题，”你看，这道题和这道题其实是同一个解题思路，只是换了种问法。”
许沐晴凑过来看，发丝垂落在试卷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许嘉明努力集中注意力在数学题上。
”我明明会做的，”许沐晴咬着下唇，”但考试时脑子一片空白。”
许嘉明点点头：”我懂这种感觉。物理竞赛时我也经常这样。”
”真的？”许沐晴抬头看他，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但你总是拿奖啊。”
”那是后来我找到方法了。”许嘉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我做了个'压力应对手册'，你要看看吗？”
笔记本里是许嘉明工整的字迹和各种颜色的标注。前半部分是各种放松技巧，从呼吸法到正向心理暗示；后半部分则是各科的知识点思维导图和常见错误分析。
“这是...”许沐晴翻看着笔记本，眼睛渐渐亮起来。
”每次考试前我都会看一遍，
许嘉明解释道，“特别是这部分错题集，提醒自己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许沐晴的手指停在一页标着“考前 checklist“的地方：“我能...抄一份吗？”
“拿去吧，我正好带了复印件。“许嘉明从笔记本夹层里取出几张纸，“本来打算明天给你的。”
这其实是谎言。复印件是他昨晚特意准备的，因为他注意到许沐晴最近上课时总是紧张地咬笔帽，而且黑眼圈越来越明显。
许沐晴接过纸张，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谢谢你，嘉明。“她的手指温暖而柔软，“真的...很感谢。”
许嘉明感到一股热流从接触点蔓延至全身。他笨拙地点点头，希望自己的耳朵没有红得太明显。
“其实...”许沐晴松开手，声音低了下去，“我爸妈给我报了四个补习班，每天晚上和周末都要上。他们希望我考上北大的经济系。”
许嘉明第一次听她谈起家里的期望，语气中那种压抑的重量让他胸口发紧。
“那...你想学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
许沐晴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中文系，或者创意写作。但在我家，这不是一个'选项'。她苦笑着引用了一个明显来自父母的词。
图书馆的钟声响起，提醒他们下午课要开始了。许沐晴匆忙收拾东西，许嘉明帮她捡起那本聂鲁达的诗集。
“如果你需要...”他犹豫了一下，“我可以帮你看看数学。我虽然文科不如你，但理科还行。”
许沐晴停下动作，认真地看着他：“不会耽误你时间吗？”
“互相帮助嘛。”许嘉明耸耸肩，“你可以教我写诗，我帮你理清数学思路。”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许沐晴脸上，她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微笑：“成交。”
从那天起，他们开始了固定的学习时间。每周二、四放学后在图书馆角落碰头，周末偶尔会一起去市图书馆。许嘉明发现许沐晴数学不好的主要原因不是能力问题，而是她总试图用记忆而不是理解来应对题目。
“数学不是诗歌，”他耐心解释，“不能靠死记硬背。关键是理解背后的逻辑。”
许沐晴则教他如何用联想法记忆古文和历史事件，这些技巧甚至帮助许嘉明在随后的语文测试中提高了十分。
“你的思维方式很特别，”一次学习结束后，许沐晴评价道，“总是能看到问题的核心结构。”
许嘉明正在整理笔记，听到这话笔尖顿了一下：”这是夸奖吗？”
“当然是。”许沐晴微笑着合上书本，”就像你的诗，把科学概念和情感结合起来，很独特。”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图书馆的灯光次第亮起。许沐晴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其实...”许嘉明鼓起勇气，”我一直想问你，《无声告白》那首诗，有原型吗？”
许沐晴的手指停在书包拉链上：”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好奇。”许嘉明突然觉得口干舌燥，”那首诗写得太真实了。”
许沐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图书馆的旧书部分是真的，我确实经常在那里发现前读者的痕迹。
“她停顿了一下，“但告白那部分...目前还是虚构的。”
目前。许嘉明反复品味着这个词，心跳加速。
他们收拾好东西走出图书馆。秋夜的风已经带着凉意，许沐晴裹紧了围巾。
“下周期中考试，她说，”考完试...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
”什么地方？”许嘉明好奇地问。
“一个秘密基地。”许沐晴神秘地笑了笑，“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去那里。不过...”她犹豫了一下，“你得先考好才行。”
“你也是。…许嘉明点头，“前十名，记得吗？”
许沐晴的笑容淡了一些：“记得。”
他们在十字路口道别。许嘉明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去。许沐晴还站在原地，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见他回头，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融入夜色中。
期中考试前的周末，许嘉明熬到凌晨两点，为许沐晴整理了一份数学易错点总结。他精心设计了思维导图，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各类题型的解题思路，还在边角画了些小涂鸦缓解紧张感。
周一早上，他提前半小时到校，把文件袋放在许沐晴的课桌里，还附了一张便条：「考前看看这个，别太紧张。你比你想象的更优秀。——嘉明」
他没有署名，但她一定能认出他的字迹。
考试当天，许嘉明在走廊遇见了许沐晴。她看起来比往常平静，甚至对他笑了笑。
“准备好了吗？”他问。
许沐晴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鹤：“你送我的思维导图，我把它折成了这个。带着它就像带着幸运符。”
许嘉明接过纸鹤，发现它确实是用他那份总结折成的，但重要部分都巧妙地露在外面。这种折法需要极高的耐心和技巧。
“祝你考出好成绩。”他把纸鹤还给她。
“你也是。”许沐晴把纸鹤放回口袋，“考完试...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考试持续了三天。最后一场结束的那天下午，许嘉明刚走出考场，就被张伟一把拉住。
“怎么样？”张伟挤眉弄眼，“考完试该表白了吧？”
“什么表白？”许嘉明装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得了吧，全班都知道你俩的事了。“张伟夸张地翻了个白眼，“你给她写的那首情诗，她给你折的那些纸鹤...”
“什么情诗？我没写过情诗！”许嘉明耳朵发热，“而且那些纸鹤只是...学习资料。”
张伟露出“我懂的”表情：“随便你怎么说。不过兄弟，别错过机会。我听说陈默那家伙也对她有意思，这次比赛输了正想办法挽回面子呢。”
许嘉明皱起眉头。陈默是文学社副社长，家境好、长相出众，确实是个强劲的“对手”——如果这真是一场竞赛的话。
“我们只是朋友。”他最终说道，“高三了，不想影响她学习。”
张伟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行吧，固执的家伙。不过记住，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这句歌词般的感慨让许嘉明哭笑不得。但当他走向图书馆时，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着：许沐晴会喜欢陈默那种类型吗？他文采好，又善于表达，父母还是大学教授...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怎么也拔不掉。
期中考试成绩公布的那天，许沐晴考了年级第十二名。虽然比上次进步了，但距离父母要求的“前十”仍有两名之差。
“已经很好了，”许嘉明在走廊上拦住她，“下次一定能进前十。”
许沐晴勉强笑了笑，眼睛下的青黑显示她最近睡得不好：“谢谢你的笔记，数学这次提高了十五分。“她停顿了一下，“那个...周末还去秘密基地吗？”
“当然。”许嘉明点头，“说好的。”
许沐晴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我得先问问父母...最近他们管得很严。”
她匆匆离开，背影比往常更加单薄。许嘉明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他注意到最近许沐晴的衣袖总是拉得很低，几乎盖住半个手掌，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