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饭

时间一天天地过着，像指缝间的沙，无声无息地流逝。沈洛清没有算着时间，日子对她而言不过是日历上被随手翻过的页码，平淡无奇。只有温屿一个人，在心里默默数着，从第一天的清晨到第三十天的黄昏，每一个晨曦与暮色都清晰地刻在他的记忆里。

"今天我要喝鸡汤，你记得做完给我送到公司里。"沈洛清放下手机，头也不抬地说道，眼睛依然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图表。

温屿默默地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然后继续弯腰收拾着房间的卫生。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奏。

仿佛就真的只是单纯的保姆。

这个认知让温屿的指尖微微一顿。曾经的他，就算被人打或者是被人骂，都不会干这些伺候人的活计。当然，那是有钱的时候，是他还拥有一切的时候。

这或许就是有钱就忘本吧。

温屿苦笑了一下，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为一个曾经的下属，或者说，一个曾经对他颐指气使的人，煮饭、打扫、跑腿。

但更讽刺的是，他竟然接受了这一切，甚至开始习惯这种被呼来喝去的生活。

温屿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他算好了时间，然后开始熬鸡汤。砂锅里的汤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气渐渐弥漫在整个厨房里。他熟练地撇去浮沫，加入姜片和枸杞，动作一丝不苟。

这双手，曾经握过笔，签过上亿的合同；也曾经握过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而现在，它们只用来切菜、熬汤、擦地板。

鸡汤熬好后，温屿小心地把它盛进保温盒里，然后开车前往沈洛清的公司。车子在城市的车流中缓慢前行，窗外的景色从高档住宅区逐渐过渡到商业区，最后停在了那栋玻璃幕墙闪闪发光的写字楼前。

刚进公司的门，温屿就被一个穿着制服的前台拦住了。

"先生，你不是这里的人员不能进入。"前台小姐面无表情地说道，手指依然放在电话机上，似乎随时准备叫保安。

温屿连忙说道："我是来给沈洛清送饭的。"

前台上下打量了温屿一番，从他略显陈旧的衣服到手里普通的保温盒，只觉得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给公司高层送饭的人。她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怀疑和不耐烦。

"不可能，沈总怎么会让你这种人来送饭？你说是哪里来的骗子，说什么都不让进。"前台小姐的语气越发强硬，已经开始拿起内线电话。

温屿的眉头微微皱起，但他很快又舒展开来。他知道解释再多也没用，这些西装革履的守门人，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麻烦你告诉沈洛清，是我来了。"他平静地说，然后站在大堂里，安静地等待着。

前台小姐冷笑一声，拿起电话拨通了内线，用一种明显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沈总，楼下有个自称给您送饭的先生，看起来...嗯...不太靠谱，您要见吗？"

电话那头传来沈洛清的声音，隔得太远，温屿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前台小姐的表情瞬间变了。

"好的，沈总，我马上让他上来。"她挂断电话后，脸上的不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职业化的礼貌，"您跟我来，电梯在这边。"

温屿跟着她走向电梯，没有多说一句话。电梯上升的过程中，他看着镜面墙中自己的倒影——一个普通的男人，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却异常平静。

32层的办公室宽敞明亮，透过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沈洛清正站在窗前接电话，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

"你来做什么？"她看到温屿手中的保温盒，微微一愣，随即恢复了平常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

"鸡汤。"温屿简短地回答，走到她的办公桌前，把保温盒放在上面。

沈洛清皱了皱眉，但还是走过来打开了盒子。浓郁的香气立刻充满了整个空间，她看了看，似乎有些惊讶于汤的卖相。

"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一些。

温屿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有事。"

"等等，"沈洛清叫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钞票，"这个月的工资，还有...额外的。"

温屿看着那叠钱，胸口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他想起上个月，自己还是那个可以随手拿出一百万的人，现在却为了这点钱低声下气。

"不用了。"他伸手拦住沈洛清递钱的手，"我不需要。"

沈洛清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困惑，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随你。"她最终收回手，语气重新变得冷淡，"汤我会喝的。"

温屿转身离开，没有再说什么。走出办公室时，他听到身后传来沈洛清小声的嘀咕："莫名其妙..."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温屿靠在角落里，闭上眼睛。一个月，三十天，七百二十个小时。他数着每一分每一秒，看着沈洛清从最初的冷漠疏离，到现在偶尔会问一句"今天累不累"，但更多的时候，她依然把他当作一个透明的存在。

只有温屿一个人，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记录着每一个微小的变化。

回到那间小小的公寓，他继续打扫卫生，做饭，洗衣服。生活像一条平静的河流，没有波澜，也没有尽头。

第二天清晨，沈洛清罕见地主动开口："今天...晚上我想吃鱼。"

温屿正在整理床铺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平静地回答："好。"

他知道，这不过是又一次普通的对话，不会改变什么。但在这个平凡的早晨，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洒在地板上，形成一片温暖的光斑。温屿站在光斑里，突然觉得，或许这样的日子，也不是完全无法忍受。

一个月过去了，时间还在继续。温屿依然在数着，而沈洛清，依然没有意识到时间的重量。但有些东西，已经在沉默中悄然改变，就像那碗每天准时送达的鸡汤，看似平常，却承载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感。

或许，这就是生活。平凡，琐碎，却又在细微处闪烁着意想不到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