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帝台的积雪没过了马蹄,沈澜决翻身下马,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衣领,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沉郁。他缓步走上高台,指尖抚过碑石上“北燕忠魂”四个斑驳的刻字——那是先帝为他父亲立的碑,字里行间的荣光,如今却像一根刺,扎得他心口发疼。
“父亲,”他低声开口,声音被风雪揉得破碎,“儿子没能护住小妹,没能守住您当年和先帝定下的约。”
那年沈将军战死沙场,临终前握着先帝的手,只求保沈家一世安稳,护柳家姑娘平安长大。可如今,柳筱苒十二岁帝王的皇后,困在四方宫墙里;而他这个北燕王,手握八十万兵权,却连带她离开的勇气都没有——他怕一动兵戈,便是血流成河,更怕毁了柳筱苒求得的“安稳”。
雪越下越大,将他的披风染成了白色。亲卫在台下轻声劝:“王爷,雪太大了,再待下去会冻坏身子的。”
沈澜决没有回头,只是望着京城的方向,宫墙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柳筱苒跟在他身后,软软地喊“阿决哥哥”,说要跟他学骑马射箭,要去边疆看大漠的落日。那时他笑着答应,说等她再长大些,就带她去看遍天下风光。可如今,她身边有了新的人,要陪的是帝王看御花园的腊梅,而非他许诺的大漠落日。
“回营吧。”良久,他终于转身,声音里没了往日的冷硬,只剩一丝疲惫。
而此时的长乐宫,天刚蒙蒙亮,柳筱苒醒了。身旁的江淮渝还在熟睡,少年人的脸庞褪去了昨日的厉色,显得稚气未脱。她轻轻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冷风带着雪的气息涌进来,让她瞬间清醒。
宫人进来伺候梳洗,低声禀报:“娘娘,昨夜北燕王在城郊望帝台待了一夜,天亮才回军营。”
柳筱苒握着梳子的手一顿,指尖微微泛白。她知道望帝台对沈澜决的意义,也知道他在那里,定是想起了父亲,想起了从前的日子。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
“知道了。”她轻声应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眼底的情绪却瞒不住宫人。
梳洗过后,江淮渝也醒了,一睁眼便朝她笑:“晗儿,今日我们去御花园看腊梅,朕让人备了你爱吃的蜜饯。”
少年人的心思纯粹,满脑子都是想让她开心。柳筱苒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回以浅笑:“好,都听陛下的。”
御花园的腊梅开得正盛,红梅映着白雪,美得像一幅画。江淮渝拉着她的手,沿着小径慢慢走,指着一株开得最艳的腊梅说:“晗儿你看,这株腊梅是朕登基前让人种的,就盼着开花时能带你来看。”
柳筱苒望着那株腊梅,花瓣上落着薄薄的雪,晶莹剔透。她想起小时候在沈府,也有一株这样的腊梅,每年开花时,沈澜决都会折一枝插在她的窗台上,说“阿苒,腊梅香,能安神”。
“晗儿,你怎么了?”江淮渝察觉到她的失神,停下脚步,关切地问,“是不是冷了?”
“没有,”柳筱苒回过神,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腊梅开得真好。”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太监总管捧着奏折匆匆走来,脸色有些凝重:“陛下,边关急报,匈奴骑兵在边境滋事,北燕军营已传来消息,请陛下即刻御书房议事。”
江淮渝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他松开柳筱苒的手,沉声道:“知道了,朕这就过去。晗儿,你先回殿中,等朕议完事再来找你。”
“陛下放心,臣妾会乖乖待着。”柳筱苒屈膝行礼,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忽然升起一丝不安。
她站在原地,望着漫天飞雪,耳边仿佛又响起昨夜沈澜决的话——“若不是靠着我沈家八十万大军稳住边疆,您以为这龙椅能坐得安稳?”
匈奴滋事,沈澜决手握兵权,这一次,朝堂之上,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波?而她这个夹在帝王与燕王之间的皇后,又该如何自处?寒风卷着梅香吹来,柳筱苒拢了拢披风,只觉得这冬日的长乐宫,比想象中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