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草香里混着焦糖的甜腻，像是有人把蜜糖浇在烧红的铁板上。我睁开眼时，鼻尖正抵着天鹅绒窗帘，布料上的霉斑蹭在脸颊发痒。这不是刚才那个化妆间了——镜子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每面都蒙着灰，映出无数个歪斜的红裙身影。
手腕上的旧伤还在渗血，滴在裙摆上晕成暗红梅花。我扯开领口深呼吸，血腥味和薰衣草味搅得胃里翻腾。镜中倒影突然眨了眨眼，我猛地抬头，所有镜子同时亮起幽蓝的光。
"你总算醒了。"沈青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却不像先前那般冷静。她躲在某面镜子后头，说话带着颤音，"快把那支口红扔掉。"
我摊开掌心，口红残渍正在渗出荧蓝液体。指尖刚碰到唇角，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面前的穿衣镜裂成蛛网，裂缝里伸出苍白的手指。
"别碰镜子！"沈青霓尖叫。
晚了。那些手指已经缠住我的手腕，冰凉的触感刺得皮肤泛起鸡皮疙瘩。更多手从四面八方的镜子里探出来，有的指甲漆剥落，有的戴着钻戒，全都朝着我抓来。银白丝线从掌心涌出，在空中织成网，将最近的手指拦腰截断。断口处流出墨绿色黏液，落地滋啦作响。
"他们来了。"沈青霓的声音忽远忽近，"记住，别相信任何倒影。"
一面雕花圆镜突然飘到面前，镜框上还挂着褪色的蝴蝶结。我看见自己坐在化妆台前，手里攥着怀表。这场景太过熟悉——二十年前养父教我用梦境仪时，就是在这张台子前。
抽屉自动弹开，最底下压着牛皮纸信封。火漆印章和我手腕伤疤产生共鸣，烫得皮肤发红。拆开封口时，《夜莺挽歌》的旋律又响起来，但这次是摇篮曲的调子。
"梦之子降生时伴有银线缠绕..."字迹随我呼吸明灭，"三日织梦七日归真..."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回头看见沈青霓站在门边，红裙下摆滴着水珠。她脸上带着剧院大火那天的表情，既悲伤又愤怒。
"这是什么意思？"我把信纸举起来，"为什么我身上会有银线？"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直到我逼近两步才开口："有些真相...说出来会毁了你。"
"比我现在更糟？"我举起缠着银线的手，"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沈青霓突然抓住我手腕，指尖按在脉搏上。她的体温比常人低很多，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我们中间的镜子开始流动，像融化的蜡油。画面里出现养父的身影，他正把一个襁褓递给戴面具的女人。
"那是谁？"我喉咙发紧。
"别看了！"沈青霓猛拍镜子，画面碎成雪花点，"墨先生的人来了。"
整面墙的镜子哗啦啦往下掉，最后一面摔在地上时，有个黑影从碎片里站起身。那人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领带上别着银蝴蝶结。他的脸模糊不清，但眼睛亮得吓人。
"欢迎来到真实世界。"他说话带着笑意，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或者说...你本该存在的地方。"
"你是谁？"我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化妆台。
"墨先生。"沈青霓替他回答，语气里带着恨意，"小心他的话，全是毒药。"
那人轻轻鼓掌，掌声在满地镜片上回荡。"林昭小姐，您真的以为自己活了二十八年？"他朝我走来，每一步都让地板咯吱作响，"您不过是个被反复编织的梦，可怜的小提线木偶。"
银白丝线在掌心缠绕，这次我没犹豫直接甩出去。丝线缠住他的脖子，却像穿过烟雾般穿了过去。他笑得更开心了："杀不死的，亲爱的。因为您和我一样，都是梦的一部分。"
"放屁！"我扯过化妆台上的香水瓶砸过去，"我明明记得小时候..."
"那些记忆是我精心设计的。"他伸手接住飞来的瓶子，"为了让您相信自己是个完整的人类。"
沈青霓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别听他的！你比任何人都更接近真实！"
"哦？"墨先生挑眉，"要告诉她真相吗，沈小姐？还是继续扮演慈母的角色？"
我看看他，又看看沈青霓。两人表情同样紧张，仿佛都在等我说什么。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怀表在口袋里震动得厉害。
"你们到底在瞒着什么？"我掏出怀表，表面浮现出火漆印章的轮廓。墨先生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时间到了。"他伸出手，"让我帮您解脱。"
我本能地后退，后腰撞上化妆台。所有镜子同时炸裂，碎片悬浮在空中，映出无数个墨先生和沈青霓。他们齐声说话，声音重叠在一起："吞下它！现在！"
"不要！"沈青霓大喊。
但我已经把怀表塞进嘴里。金属冰冷的味道充满口腔，接着是剧烈的灼烧感。视网膜闪过无数画面：女人生产时的惨叫、银线缠绕的婴儿、戴面具人往试管里滴血...
身体开始透明化，能看见血管里流淌着星光。耳边响起孩童的哭声，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妈妈...救我..."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墙上的一面小镜子。里面不是我，而是苏挽音的脸。她眼中闪过墨先生那种诡异的光，嘴角勾起陌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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