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子弹,精准地凿穿他精心构筑多年的冰层,直抵最深的秘密。
指尖冰凉,甚至有一瞬间的麻痹。不是因为厉承渊有他的私人号码——这虽然意外,但并非不可能——而是因为这句话本身!
“狐狸尾巴”!
这不是一个比喻,不是一个巧合。这是直白的、赤裸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挑衅和窥视!
他猛地转身,背部几乎贴上冰冷的办公室门板,目光如淬火的刀锋,凌厉地扫过走廊的每一个角落。空气调节口、防火门的缝隙、远处电梯口闪烁的数字、天花板上投下阴影的灯槽……
空无一人。
寂静里只有他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鼓点般敲在耳膜上。
不对!
他几乎是有些粗暴地抬手,用力推紧了右眼上那枚黄铜单框眼镜。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渗入,试图压下体内因震惊和一丝……恐惧?…而躁动起来的力量。镜片之后的世界依旧清晰,却看不到任何一丝不该存在的能量残留,没有任何兽化的痕迹。
那个男人……就像幽灵一样,投下一颗炸弹,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厉承渊。
凌曜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齿尖都仿佛泛起了狼族特有的、冷铁般的腥气。
一个普通的、仅仅是嗅觉敏锐些的商业对手?绝无可能。
那剩下的唯一解释,就是最坏的那个——厉承渊,和他一样,是隐藏在人皮之下的……同类。
而且,是一个能看穿他伪装,却将自己隐藏得更好的、极其危险的同类。一个掠食者。
冰冷的怒意和一种被冒犯的躁动感沿着脊椎攀升。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失控是最大的破绽,他绝不能自乱阵脚。
推开办公室的门,再无声地合上。将一切窥探的可能隔绝在外。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森林。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冰凉的玻璃。
厉承渊想做什么?仅仅是为了在并购案前扰乱他的心绪?还是另有图谋?
那条短信,是宣战书,也是……钓饵。
而他,凌曜,绝不会轻易上钩。
他回到办公桌前,按下内线电话,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无波,听不出一丝裂痕。
“安娜,进来一下。另外,帮我调取晟世集团厉承渊的所有公开和非公开资料,越详细越好。”
“尤其是……所有与他家族背景相关的信息。”
电话那头传来助理干练的回应:“好的,凌总。”
挂断电话,凌曜摘下眼镜,用力按了按眉心。
厉承渊。
这场游戏,忽然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倒要看看,这匹藏得极深的狼,究竟想从他这只狐狸身上,得到什么。
办公室的门被轻声叩响。
“进。”凌曜头也未抬,声音是经年不变的冷调。
助理安娜推门而入,身后却跟着一个让凌曜指尖微顿的身影。
厉承渊。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步伐沉稳地走了进来,像是踏入自己的领地般自然。那副半框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凌曜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凌总,冒昧打扰。”厉承渊的声音低沉含笑,自带一股磁性的压迫感,“关于南区的项目,有些细节,我觉得还是当面沟通更有效率。”
安娜有些无措地看向凌曜。凌曜微一颔首,她才松了口气般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而紧绷。
凌曜向后靠进椅背,双手交叠置于桌前,这是一个防御与审视并存的姿态。他抬起那双冰冷的异瞳,毫不避让地迎上对方的目光。
“厉总对项目的关注度,真是令人惊叹。”凌曜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值得我关注的东西不多。”厉承渊自然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凌曜右眼的单框眼镜,“一旦关注,就会非常……专注。比如凌总这副眼镜,就很特别。”
他的视线仿佛有了实质的温度,烙在金属镜框上。
“视力需要而已。”凌曜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语气却依旧平稳,“比不上厉总的半框眼镜,既时尚,又能……做些什么呢?”他意有所指地回敬,暗示对方也可能在隐藏什么。
厉承渊低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话。“不,它只是为了让我看得更清楚。”他话锋一转,像是随口一提,“就像那份并购方案,我以为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还是被凌总一眼看穿了核心意图。这份洞察力,锐利得……不像寻常人呢。”
「不像寻常人」
五个字,轻轻巧巧,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
凌曜感到右眼镜片下的皮肤微微发烫,一股力量似乎因这直白的试探而躁动。他强行压下那瞬间想要冒头的狐耳,用尽全部自制力维持着面无表情。
“厉总过誉。商业逻辑清晰而已,谈不上洞察。”他避开那个危险的词汇,将话题拉回安全区,“倒是厉总提出的条件,看似优渥,实则处处是陷阱,像……”
他微微停顿,熔金色的右瞳闪过一丝冷光。
“……像被精心布置过的陷阱”
厉承渊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甚至惬意地调整了一下领带,动作间,衬衫领口下那抹黑色的皮革项圈若隐若现。
“陷阱?”他重复着这个词,玩味地看着凌曜,“那得看是为了捕捉惊慌失措的兔子,还是……”他目光灼灼,如同实质般掠过凌曜周身,“……为了吸引同样聪明的狐狸主动来探究。”
「狐狸」。
他又一次说了这个词!
空气瞬间凝固。
凌曜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他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掐进掌心。
四目相对,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激烈交锋。一个带着笃定的微笑,一个覆着冰冷的寒霜。
半晌,凌曜率先移开视线,看向电脑屏幕,下达逐客令。
“方案的意见我已经让助理整理完毕。厉总如果没有其他‘非商业’问题,就请回吧。”
厉承渊从善如流地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回头。
“对了,凌总。”
凌曜抬眸。
“下次见面,或许我们可以聊聊……彼此更‘独特’的视野呢。”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容里充满了野性的挑战意味,“毕竟,戴着眼镜看世界,有时候也挺累的,不是吗?”
说完,他不等回应,便拉开门从容离去。
办公室内,凌曜久久地坐着,一动不动。
直到确认那人真的走了,他才猛地抬手,用力按住了右眼上那副抑制着他真实面貌的单框眼镜。
指尖冰凉一片。
厉承渊。
他几乎可以肯定了一—这匹狼,不仅嗅到了他的味道,甚至已经开始用爪子,饶有兴致地拨弄他藏起来的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