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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之后，京城关于永宁侯府大小姐与安南王婚事的议论，风向悄然转变。

先前那些“攀附权势”、“嫌贫爱富”的酸话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对祁佑薇宫宴上“深明大义”、“言辞犀利”的赞赏，以及对柳思铭“不自量力”、“纠缠不休”的鄙夷。安南王当众维护未婚妻的举动，更是让无数待字闺中的小姐们艳羡不已。

永宁侯府内，下人们对祁佑薇的敬畏日深，无人再敢怠慢。府中筹备婚事的氛围愈发浓厚，红绸、喜字开始装点起来，处处透着喜庆。

然而，祁佑薇的心却并未被这表面的喜庆所麻痹。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汹涌。柳思铭绝不会甘心，皇帝的猜忌不会消失，而她那未来夫君安南王林衍，更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存在。

复仇的火焰从未在她心中熄灭，只是被暂时压抑，等待更好的时机。

她知道，在嫁入安南王府之前，她必须尽可能多地掌握主动权。而第一步，就是收集柳思铭和白婉宁的罪证。

前世，她被爱情蒙蔽双眼，对这两人的龌龊勾当一无所知，直到父亲死后才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却为时已晚。这一世，她要从现在开始，就布下天罗地网。

这日，祁佑薇以清点母亲嫁妆、整理陪嫁为由，向父亲请示，需要调用几个可靠的人手，并查阅一些旧年账目和人事记录。

祁啸只当女儿终于懂事，开始为出嫁做准备，自是欣然应允，还将自己身边两个得力的老管事暂时拨给她使唤。

有了人手和权限，祁佑薇的行动方便了许多。

她并没有大张旗鼓，而是选择从细微处入手。

她首先召见了母亲留下的几个陪房老人。这些老人对早逝的主母感情深厚，对祁佑薇这个嫡出大小姐更是忠心耿耿。

在一番恳切交谈和暗示下，祁佑薇得知，母亲生前最信任的奶嬷嬷的一个远房侄女，如今就在柳府的一个旁支庶子院里当差。虽然位置不高，但胜在年头久，对柳府后宅的一些阴私有所耳闻。

祁佑薇立刻让春晓的母亲（也是侯府老人，与那侄女相熟）以走亲戚的名义，悄悄前去接触，并带去了一份厚礼和她的承诺。

另一方面，她开始梳理母亲嫁妆铺子里的人事。尤其是那些曾经效益很好，后来却莫名其妙亏损，最终或是转手或是关张的铺子。她怀疑，这其中或许就有柳思铭的手笔——前世他就曾试图侵吞她的嫁妆。

她整日埋首于账本和人事档案之中，神情专注而冷静，与从前那个只知风花雪月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春晓看着这样的小姐，既心疼又敬佩，只能更加细心地伺候左右。

“小姐，您歇歇吧，眼睛都要看坏了。”春晓端上一盏枸杞菊花茶，轻声劝道。

祁佑薇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眉心，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问道：“让您母亲去打探的事，有回信了吗？”

春晓压低声音道：“回小姐，我娘刚才悄悄递话进来，说见着表姨了。表姨收了东西，很是感激小姐还记得她这号人。她说……柳府后宅确实不太平，那位表小姐白婉宁，看着柔弱，心思却深得很，很会讨好柳夫人，而且……似乎私下里和铭少爷往来甚密，并不太避讳一些老人儿。只是柳夫人好像乐见其成，甚至有点纵容。”

祁佑薇眸光一冷。果然如此！白婉宁和柳思铭的私情，恐怕在柳家内部并非绝密，只是被刻意遮掩了而已。

“还有吗？比如……他们可有什么常去私会的地方？或是通过什么人传递消息？”祁佑薇追问。

“表姨说，她地位低，具体的不太清楚。但听说白婉宁身边有个叫翠儿的心腹丫鬟，嘴巴不严，又爱贪小便宜，或许能从她那里打开缺口。还说……柳府后街有一处小院子，似乎是铭少爷早年读书用的，后来闲置了，但偶尔会看到铭少爷的心腹小厮出入，鬼鬼祟祟的。”

小院子？私会的地点？

祁佑薇心中一动。这倒是个重要线索。

“很好。”祁佑薇点点头，“告诉你母亲，让她转告表姨，这份情我记下了。让她继续留意，尤其是关于那个翠儿和那个小院子的任何消息，一有发现，立刻告知，我必有重谢。务必小心，安全为上。”

“是，小姐。”春晓连忙应下。

看来，需要找机会派人去探一探那个小院子了。祁佑薇暗自思忖。但她手下可用的人实在太少，而且缺乏这方面的经验。父亲拨给她的老管事打理庶务是好手，但做这种探查之事，恐怕力有不逮，也容易走漏风声。

难道……要动用安南王的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她按了下去。目前她与林衍的关系微妙，彼此试探，尚未建立起真正的信任。贸然向他求助，暴露自己的意图和短板，并非明智之举。

还是得靠自己。

她沉吟片刻，对春晓道：“去请赵护卫来一趟。”

赵护卫名叫赵铁，是那日陪她去银楼遇袭时，那个拼死护主的护卫。事后祁佑薇赏了他重金，并提拔他做了自己院落的护卫头领。此人武功不错，且那日表现忠勇，或许可以一用。

很快，赵铁便来了，恭敬行礼：“大小姐有何吩咐？”

祁佑屏退左右，只留春晓在门口守着，然后看着赵铁，低声道：“赵护卫，有件隐秘之事，需要你亲自去办，务必谨慎，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赵铁见小姐神色凝重，立刻抱拳道：“大小姐于小人有救命之恩，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无需你万死。”祁佑薇语气平静，“只需你帮我暗中查探一个地方。”她将柳府后街那处小院子的位置和特征大致描述了一下，“我要知道那院子现在何人使用，何时有人出入，最好能探听到里面的情况。你可能做到？”

赵铁略一思索，沉声道：“探查可以，但若要潜入窃听，小人武功虽可，却并非擅长隐匿追踪之术，恐力有未逮，反而打草惊蛇。”

他说得坦诚。祁佑薇也知道此事强求不得，便道：“无妨，你先在外围观察，摸清规律即可。切记，安全第一，若被发现，立刻撤离，不必强求。”

“是！小人明白！”赵铁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安排完这些，祁佑薇才稍稍松了口气。调查非一日之功，需要耐心。

她重新拿起账本，目光却落在了桌角那份安南王府送来的聘礼单子上。单子做得极其精美，各项物品列得清清楚楚，价值不菲，足见重视。

或许……这也是一个了解林衍的途径？

她仔细翻阅着单子，除了常规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田产地契外，她还注意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几箱罕见的海外药材、一整套精良的骑射装备、甚至还有南境才有的特色宝石和香料。

这些细节，似乎勾勒出一个与她印象中不同的安南王——他并非只是一个只知道打仗的武夫，他的势力范围可能很广，涉及海外贸易？他注重实用和武力，但也懂得享受生活？

正当她沉思时，春晓又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盒：“小姐，门房刚送来的，说是安南王府的人指名送给您的。”

祁佑薇微微一怔，接过木盒。盒子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淡淡的冷香。

会是什么？

她轻轻打开盒盖，里面并非她想象中的珠宝首饰，而是一摞装订好的书册，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写着苍劲有力的四个字：《南境风物志》。

书册下面，还压着一封信。信封上是同样风格的字迹，写着“祁小姐亲启”。

祁佑薇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她拿起那封信，拆开。

信纸上的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内容却出乎意料的简洁：

“祁小姐惠鉴：闻小姐近日忙于庶务，甚为辛劳。偶得前朝孤本《南境风物志》及些许杂记，或于小姐管家理事、开阔眼界有所裨益，谨此奉上。望勿推辞。林衍 手书。”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暧昧的言辞，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直接、干脆，甚至显得有些公事公办。

但这份礼物，却送得极有分寸，也极有心意。

他没有送华而不实的珠宝，而是送了书。既符合他们目前“合作伙伴”的关系，不至于让她感到轻浮或压力，又确实是她可能需要的东西——了解南境，就是了解他势力范围的一部分。而且，他提到了“管家理事”，显然知道她最近在做什么，这是一种隐晦的认可和支持。

祁佑薇拿起那本《南境风物志》，翻开，里面不仅有文字，还有精细的手绘插图，详细记载了南境的民俗、物产、地理、甚至是一些奇闻异事，确实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他又展现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细心、体贴（以一种冷硬的方式），并且拥有她难以想象的资源和情报收集能力——他连她在看账本、学管家都知道。

这个男人，就像一本深奥的书，每翻开一页，都能发现新的内容。

祁佑薇摩挲着书页，心情复杂。有感激，有警惕，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好奇。

她将书小心放回盒中，提笔铺纸，开始写回信。

既然他以“合作伙伴”的方式相处，那她也便投桃报李。

她的回信同样简洁得体，先是感谢赠书，称赞其珍贵有用，然后笔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提及近日整理嫁妆，发现母亲在南境似乎也曾有一处陪嫁的茶园，只是年久疏于管理，不知现状如何，顺便请教了一下南境如今的茶市行情。

这既是对他礼物的回应，也是一次小小的试探，试图了解更多关于南境的信息，以及他的反应。

信写好后，她让春晓找来一个稳妥的小厮，亲自吩咐他送去安南王府。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心中隐隐觉得，她和林衍之间，那种微妙而脆弱的联系，似乎因为这几本书和一封信，又更进了一步。

一种建立在共同利益和初步试探之上的、冷静而克制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