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祁佑薇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看着陌生的织金帐顶,她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在安南王府。
身侧床铺冰冷整齐,无疑昭示着昨夜男主人并未归来。
她唤来春晓和另一个陪嫁过来的、心思细腻的大丫鬟秋雯伺候梳洗。
“小姐……王妃,”春晓及时改口,脸上带着担忧和小心翼翼,“王爷他……”
“王爷军务繁忙,昨夜去书房了。”祁佑薇语气平静地打断她,主动为林衍的缺席提供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也定下了调子,“日后在王府,谨言慎行,称呼规矩不可错。”
“是,王妃。”春晓和秋雯连忙应下,不敢再多问。
梳洗打扮妥当,祁佑薇选了一身符合王妃身份、又不失稳重的绛紫色衣裙,准备去给林衍请安(虽然并不知道他在哪里),并接受王府内管事的拜见。
刚用罢早膳,一位年纪约莫五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的嬷嬷便带着几个管事模样的男女前来求见。
“老奴周氏,忝为王府内院管事嬷嬷,参见王妃娘娘。”周嬷嬷行礼一丝不苟,语气恭敬却透着疏离,“奉王爷之命,特带府中主要管事前来拜见王妃,并呈上府中对牌、账册及人员名册,听候王妃示下。”
祁佑薇端坐上位,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众人。周嬷嬷显然是林衍的心腹,眼神锐利,一看便是精明厉害之人。其余管事也多是神色恭谨,低眉顺目,但其中有多少是真心服从,多少是暗中观望,尚未可知。
“周嬷嬷请起,各位也请起。”祁佑薇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本妃初来乍到,于王府事务尚不熟悉,日后还需周嬷嬷与各位多多辅佐帮衬。”
她并没有立刻急着接手账本和对牌,而是先示之以弱,表明尊重府中原有的规矩和人手。
周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位年轻的王妃如此沉得住气。她躬身道:“王妃言重了,老奴惶恐。王府诸事皆有旧例可循,账目明细皆已整理造册,王妃随时可查阅。王爷吩咐,府中中馈,尽由王妃做主。”
话虽如此,但祁佑薇明白,这“做主”二字,分量极重,也极轻。重的是权力,轻的是若管不好,便是她的责任。
“有劳周嬷嬷。”祁佑薇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便先将账册和名册留下,本妃稍后翻阅。府中一切仍按旧例运行,若有变动,本妃再与嬷嬷商议。”
“是。”周嬷嬷应下,让人将几大本厚厚的册子呈上,又逐一介绍了各位管事的职责,便领着众人告退了。
看着那摞起来半人高的账册,春晓暗暗咋舌。秋雯则沉稳地上前:“王妃,可要现在开始看?”
祁佑薇揉了揉眉心:“不急于一时。先熟悉一下环境吧。”
她在春晓和秋雯的陪伴下,走出了新房所在的“锦瑟院”,开始熟悉这座安南王府。
王府占地极广,格局恢宏,但装饰却并非她想象中那般穷奢极侈,反而透着一种冷硬、简洁、实用的风格。亭台楼阁多采用深色木材和石材,少见繁复的雕饰,庭院布置也以松柏、翠竹为主,显得肃穆而冷清。巡逻的护卫随处可见,个个神情冷峻,步伐整齐,戒备森严。
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军事堡垒的中心。无处不在彰显着其主人武将之王的身份和特质。
一路走来,遇到的仆役皆恭敬行礼,但眼神中多是敬畏和好奇,少见亲近。
祁佑薇心中了然,想要真正在这里立足,收服人心,并非易事。
逛了约莫一个时辰,大致了解了王府的主要布局,祁佑薇便回到了锦瑟院。她吩咐秋雯去泡一壶浓茶,然后便埋首于那堆账册之中。
既然林衍将中馈之权交给了她,她便要做好。这不仅是对自己能力的证明,也是深入了解安南王府财力、物力乃至人脉的重要途径。
这一看,便是一个上午。王府的账目极其清晰,进出有度,管理得井井有条,可见周嬷嬷确实能力非凡。但也正因为太过清晰完美,反而让祁佑薇生出几分警惕——太过完美,有时意味着毫无破绽,也意味着难以真正插手。
午膳时分,有小丫鬟来报:“王妃,王爷在前院书房处理公务,吩咐午膳各自在院中用即可。”
祁佑薇对此已有预料,平静地点点头。
独自用过午膳,小憩片刻后,她继续翻阅账册,并开始对照人员名册,试图将名字、职位和脸对上号。
下午,周嬷嬷又来回了几次话,请示一些日常用度的安排。祁佑薇均谨慎处理,多询问旧例,暂不做大的改动,显得尊重又有分寸。
直到晚膳时分,依旧未见林衍身影。
祁佑薇独自用了晚膳,在灯下继续看账本。烛火噼啪,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
春晓忍不住小声抱怨:“王爷也真是的,大婚第一日,就把您一个人晾在这里……”
“春晓。”祁佑薇抬起眼,目光微沉,“记住你的身份。王爷行事,自有他的道理,非我等可以置喙。日后若再听到类似言论,严惩不贷。”
春晓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起来吧。”祁佑薇语气放缓,“记住,这里是安南王府,不是永宁侯府。一言一行,都需格外谨慎。我们要做的,是站稳脚跟,而不是抱怨。”
“是,奴婢记住了。”春晓心有余悸地应道。
夜深了,祁佑薇放下账本,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林衍依旧没有回来。
她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和远处巡逻侍卫晃动的灯火,心中一片清明。
这就是她新婚生活的开始。冷静,克制,疏离,充满挑战。
但她并不气馁。相反,这种清晰的界限感,让她觉得更安全,也更有利于她规划自己的道路。
她需要尽快摸清王府的脉络,培养自己的人手,同时,也不能放松对外的警惕——柳家绝不会善罢甘休,而朝堂上的风波,恐怕也会很快波及到这里。
这一夜,林衍依旧宿在书房。
祁佑薇独自躺在宽大的婚床上,睡得并不沉,但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