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馆的窗玻璃蒙着层薄灰,午后的阳光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像谁随手画的棋盘。林砚蹲在角落系鞋带,指尖反复捏着鞋带末端的塑料头——那是苏晚昨天帮他换的,说旧的磨得发白,容易打滑。新塑料头泛着浅蓝的光泽,蹭在掌心有点凉,却比从前稳当得多。
“林哥,发什么呆?”小马抱着篮球砸过来,球擦着他的肩膀落在地上,弹起的高度正好到腰际。这力道拿捏得刚好,是他们练了百次的默契。
林砚抓过球,指尖转了半圈,目光却越过小马,落在器材架旁——苏晚正踮着脚够最上层的球网,校服外套的袖子滑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淡的疤痕。那是去年省赛时被对方球员指甲划的,当时她咬着牙说“没事”,赛后却在医务室偷偷抹眼泪,林砚递过去的创可贴,她现在还夹在战术本里。
“看什么呢?”苏晚终于够到球网,转身时正好撞上他的视线,脸颊倏地泛起粉,像被阳光晒红的苹果。她把球网往肩上一搭,快步走过来,发梢扫过林砚的手背,带着洗发水的薄荷味,“刚才那个战术,再陪我练一遍?就最后那个反跑,总觉得差点意思。”
林砚点头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搭在肩上的球网绳,粗糙的尼龙线缠着他的指腹,像要把两人的动作缠在一起。他清了清嗓子,把球抛给小马:“你先带他们练基础运球,我跟苏晚过一遍战术。”
小马挤眉弄眼地跑开,故意撞了下林砚的胳膊,低声说:“加油啊林哥。”
场边的长椅被太阳晒得发烫,苏晚把战术板放在腿上,指尖在“反跑路线”的箭头旁画了个小小的问号。“你觉不觉得,”她侧过头,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这里如果慢半拍,会不会更出其不意?”热风卷着她的话飘过来,带着点橘子糖的甜味——林砚早上看见她偷偷往嘴里塞了颗糖,糖纸现在还攥在她手心,皱巴巴的,像只蜷缩的蝴蝶。
林砚的目光落在她攥着糖纸的手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他忽然想起上周清理器材柜,在最底层找到个铁盒,里面装着苏晚攒的糖纸,红的、蓝的、印着小熊图案的,每一张都叠得整整齐齐。当时他以为是小姑娘的收集癖,现在才发现,每张糖纸背面都用铅笔写着日期,最近的一张是昨天,写着“林砚今天用了新鞋带”。
“可以试试。”他移开视线,喉结动了动,“我跑反跑,你找传球时机。”
第一遍演练时,林砚故意按原来的节奏跑,苏晚的球果然传早了,砸在他后背。“哎呀!”她踮脚揉了揉他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球衣渗进来,像块暖宝宝贴在皮肤上,“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没找准点。”
“没事。”林砚的声音有点闷,转身时差点撞到她的额头。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他看见她瞳孔里的自己,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苏晚慌忙后退半步,战术板差点从腿上滑下去,林砚伸手扶住,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像有电流窜过,麻酥酥的。
“再来。”他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第二遍,林砚特意放慢脚步,跑到一半时忽然顿了顿——就是这个慢半拍的停顿,让防守的小马愣了神。苏晚的球像长了眼睛似的飞过来,稳稳落在他手里。“进了!”她猛地站起来,战术板“啪”地掉在地上,露出背面贴着的便签,上面是他的名字,被画了个圈。
林砚弯腰捡战术板时,苏晚也伸手去够,两人的手指撞在一起,又像触电似的弹开。她的指尖沾着点粉笔灰,蹭在他手背上,像朵小小的灰花。“你背面……”林砚刚想说便签的事,就被她捂住了嘴。
“不许看!”苏晚的掌心带着糖纸的纹路,擦过他的唇,留下点微甜的气息。她的脸比战术板上的红箭头还艳,“那是……那是我记的错题!”
远处传来小马的起哄声,林砚扯下她的手,指腹不经意蹭过她的掌心,那里还留着糖纸的褶皱感。“知道了,错题。”他故意拖长语调,看着苏晚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忽然觉得,比赢比赛更让人心跳的,是看她慌乱时攥紧糖纸的样子。
休息时,苏晚从包里掏出两瓶冰水,瓶盖早就拧松了——这是她的小习惯,总怕他拧不开。林砚接过水时,发现瓶身上凝着的水珠顺着瓶身往下淌,在长椅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像两滴靠得很近的眼泪。
“你看。”苏晚忽然指着水洼,“像不像我们的影子?”两个水洼慢慢渗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林砚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水瓶往她那边推了推,让两滩水彻底融成一片。热风拂过,水洼边缘泛起涟漪,像在笑。他看着苏晚低头抿水,喉结滚动的弧度比进球时的弧线还好看,忽然明白,有些配合不用画在战术板上,有些心意不用写在便签上,就像这两滩水,遇到一起,自然就融了。
训练结束时,小马喊着“张磊的视频电话来了”,苏晚慌忙把战术板塞进包里,却没注意到背面的便签掉了出来。林砚捡起来,上面的“林砚”两个字被描了又描,边缘发毛,像片被反复抚摸的树叶。他把便签折成小方块,塞进她的帆布包侧袋——那里还躺着他昨天偷偷放进去的橘子糖,和她攒的糖纸正好作伴。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门口处交叠成一个模糊的轮廓。苏晚回头说“明天见”时,发梢扫过他的下巴,林砚抬手想帮她别到耳后,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改成接过她手里的空水瓶。
“我来扔吧。”他说。
“嗯。”苏晚的声音像浸了蜜。
场边的水洼还没干透,映着天空的晚霞,红得像她刚才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