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风卷着碎叶掠过脚边,林砚把望远镜的焦距又拧了半圈,M42星云的光晕在目镜里晕开,像浸了水的水彩,边缘泛着淡淡的紫。苏晚正趴在水泥台上翻星图手册,指尖划过“猎户座β”的标注时,忽然“呀”了一声。
“怎么了?”林砚转过头,看见她举着手册凑过来,页面上有行极淡的铅笔字,像是被橡皮反复擦过,却还是留下了浅灰色的痕迹——“10月17日,和林砚第一次看星星”。字迹歪歪扭扭,末尾画了个不成形的星星,针管似的星芒刺啦地散开,倒像朵炸开的蒲公英。
“你什么时候写的?”林砚的喉结动了动,视线落在她发红的耳尖上。
苏晚把手册往怀里拢了拢,指尖抠着页脚的折痕:“刚才……你调望远镜的时候。”她顿了顿,突然把手册往他怀里一塞,“你自己看!还有好多呢!”
林砚翻开手册,纸页簌簌作响。前几页是工整的星历表,标注着每个星座的最佳观测时间,用不同颜色的笔标了重点——红色是“必看”,蓝色是“可看可不看”,还有几处用荧光笔涂成了黄色,旁边写着“林砚说这个像棉花糖”。翻到中间,突然跳出张便利贴,画着个简笔画小人,举着望远镜对着星星,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笨蛋林砚”,下面却用更浅的笔迹补了句“其实挺厉害的”。
“这是上周在图书馆写的。”苏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闷,“你当时在看天文杂志,说想拍星云,我就……”
林砚没接话,继续往后翻。有一页贴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叶片边缘卷成了筒,里面藏着张纸条,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写着“今天林砚把热可可洒在裤子上了,笑得我肚子痛,但他脸红的样子好好玩”。字迹被水洇过,晕成了一片浅蓝,显然是不小心沾到了饮料。
“那是你故意撞我!”林砚抬头瞪她,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谁让你抢我望远镜!”苏晚梗着脖子反驳,却在看到他手里的纸条时,慌忙去抢,“不许看了!”
两人闹作一团,望远镜被撞得晃了晃,目镜里的星云瞬间散成了模糊的光斑。林砚按住她的手,把手册举得高高的,另一只手继续翻——最后几页是空白的,只在封底内侧,用钢笔写了行小字,墨迹很深,像是写了好几遍:“希望每个周末都能一起看星星”。
风突然停了,天台上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苏晚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通红的下巴。林砚把手册合上,递还给她,指尖碰到她的,像有电流窜过。
“喂,”他清了清嗓子,看向远处的星空,“下个月昴星团,你查的是几号?”
苏晚猛地抬头,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11月3号!凌晨两点最清楚,我定了三个闹钟!”
“凌晨两点?”林砚皱了皱眉,“学校宿舍锁门了。”
“我问过王老师,他说可以申请天台留宿,只要写份保证书。”苏晚从包里掏出张纸,上面果然有总务处的盖章,“我已经写好啦,你只要签字就行。”
林砚看着她递过来的笔,笔杆上还缠着圈彩带,是上周运动会剩下的。他接过笔,在保证人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面时,听到苏晚小声说:“我还带了睡袋,在楼梯间呢,怕占地方……”
“笨蛋。”林砚笑她,却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晚上冷,别感冒了。”
苏晚把外套往紧裹了裹,突然指着天空喊:“快看!流星!”
林砚抬头,一道银线划过夜空,拖着淡淡的尾迹。他下意识地转头,看见苏晚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许愿了?”
“嗯!”她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不告诉你是什么。”
林砚没再问,重新看向望远镜。这次他没调回星云,而是对准了那颗最亮的天狼星。目镜里,星光在视野里跳动,像滴落在黑丝绒上的银漆。他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星图手册里的字迹,那些被刻意擦掉又忍不住留下的痕迹,比任何星空都要亮。
苏晚凑过来,和他一起看着目镜,肩膀轻轻挨着他的。“天狼星是冬季最亮的星,”她的声音很轻,“传说看到它的人,会得到好运。”
“那希望你的闹钟别失灵。”林砚说。
“才不会!”苏晚拍了下他的胳膊,“我还准备了备用电池呢!”
天台上的风又起了,卷起星图手册的纸页,哗啦啦地响。林砚看着苏晚被风吹乱的头发,突然伸手帮她别到耳后。她的耳朵烫得像火烧,却没躲开。
远处的宿舍楼熄了灯,只有天台还亮着盏应急灯,昏黄的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望远镜静静地立在一旁,目镜里的天狼星依旧明亮,仿佛在见证着什么。
苏晚的星图手册从水泥台上滑下来,停在两人脚边,正好翻开在写着“希望每个周末都能一起看星星”的那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