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踩着木梯往下走时,鞋底卡进了第三阶的裂缝。他弯腰去抠,指尖摸到团软软的东西——是缕头发,缠在木纹深处,黑得发亮,发尾微微卷曲,像极了苏晚的头发。
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把头发挑出来,长约二十厘米,发质细软,还带着点淡淡的柠檬香。这味道他太熟悉了,是苏晚常用的洗发水,她说这味道“像刚切开的青柠,能醒神”。有次在图书馆,她趴在星图册上睡觉,头发蹭到他的手背,就是这股味道,混着点淡淡的墨香。
木梯的裂缝里还卡着片干枯的花瓣,是月季的,边缘已经发黑,和头发缠在一起。林砚记得去年春天,苏晚摘了朵月季花别在发间,爬木梯时花瓣掉了,她弯腰去捡,头发垂下来扫过梯阶,当时他还笑她“花仙子变成了小疯子”,结果被她用花瓣砸了脑袋。
他把头发和花瓣一起放进铁盒,和那串紫色线的螺帽放在一起。铁盒盖上的猎户座星图贴纸被阳光晒得有点卷边,参宿四的位置刚好对着盒盖的锁扣,像颗守着秘密的眼睛。
下到二楼时,林砚扶着栏杆停了停。栏杆的木头上有个小小的牙印,是苏晚留下的。去年她爬木梯时差点摔下来,情急之下咬了栏杆一口,后来每次经过都要摸一摸,说“这是我的救命牙印”。牙印旁边刻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木梯的第三阶,大概是在标记头发卡住的位置。
走廊的窗台上摆着盆绿萝,叶子蔫蔫的,显然很久没浇水了。这是苏晚从家里带来的,她说“绿植能净化空气,对望远镜好”,每周都要搬去天台晒太阳。有次她忘了搬回来,被暴雨淋得差点死掉,她抱着花盆哭了半天,说“都怪我不好”。
林砚拿起窗台上的喷壶,壶嘴还是苏晚用的那个,粉色的,上面印着“星辰大海”。他往绿萝根部浇了点水,水珠顺着花盆的裂缝渗出来,在窗台上积成个小小的水洼,倒映着他的影子,还有走廊尽头的光。
水洼里的影子突然晃了晃,是风卷着片银杏叶飘过。林砚伸手接住,叶子黄得像块褪色的金子,脉络清晰得像张星图。他想起苏晚说过,银杏叶的寿命很长,能存很久很久,所以她总爱捡来当书签。
走廊的公告栏上贴着张旧海报,是去年天文社招新的,上面有苏晚的照片,她举着望远镜,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海报边角卷了起来,照片上的她被人用马克笔画了副小胡子,一看就是赵磊的恶作剧。林砚记得当时苏晚气得追了赵磊三条走廊,最后抢过马克笔,在赵磊的照片上画了个大大的猪头。
他伸手把海报抚平,指尖触到照片上苏晚的笑脸,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海报下方的空白处,有人用铅笔写了行小字:“苏晚是宇宙第一观测员!”字迹歪歪扭扭,是他当时偷偷写的,现在被灰尘盖得快要看不清了。
走到一楼时,林砚在楼梯口的转角处停了停。这里的墙壁上有块淡淡的印记,是苏晚的帆布包蹭的。她总爱背着包跑上跑下,包上的补丁在墙上蹭出片浅粉色的痕,像朵没开好的花。他记得她当时还抱怨:“这墙太不禁蹭了,把我的包都蹭脏了。”结果第二天就找了块布,小心翼翼地把墙痕擦了擦。
楼梯口的储物柜前站着个低年级的女生,正踮着脚够最上层的柜子,动作像极了苏晚。林砚走过去,帮她把箱子拿下来,女生说了声“谢谢学长”,背着书包跑了,帆布包上的挂件晃来晃去,是只和苏晚那个很像的小熊,缺了只耳朵。
林砚的目光落在女生的背影上,突然想起苏晚离开那天,也是这样背着帆布包,一步三回头地往校门口走,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直铺到他脚边。他当时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发现手里还攥着那颗想送给她的玻璃弹珠。
铁盒在手里有点沉,里面的螺帽“叮叮”地响。林砚低头看了看,头发和银杏叶安静地躺在里面,像两颗被珍藏的星星。他突然想起苏晚说过,所有离开的人,都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
那她现在,是不是也在某个地方,看着他手里的铁盒,看着这条他们一起走过无数次的走廊?
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打着旋儿往楼上飘,像在传递着什么消息。林砚握紧铁盒,转身往校门口走,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像在回应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