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指尖划过吉他弦,断了的那根留下个尖锐的缺口。
是苏晚的吉他,她总爱在天文台弹《星之所在》。
现在琴箱上积的灰,能画出模糊的星轨。
他把断弦抽出来,金属丝上还缠着根浅棕发丝。
是她的,上次她低头调音时,发梢蹭过琴弦。
窗外的蝉鸣突然停了,像被谁掐断的音符。
像她最后那条语音,刹车声后只剩电流的嘶啦。
书架第二层的乐谱册滑下来,摊在《卡农》那页。
苏晚用红笔标了个高音,旁边写:“林砚总唱跑调”。
他记得她弹到这里时,总故意放慢速度等他。
现在没了她的琴声,跑调的歌再也没人听了。
桌角的铁皮盒里,是她攒的吉他拨片。
塑料的、金属的,每片都刻着小星座。
其中片碎了角,是他抢着弹时摔的。
她当时瞪他半天,最后却用胶水粘好,刻了个歪歪的笑脸。
林砚捏起那片拨片,边缘的胶水硌着指腹。
像她总爱戳他的额头,说“笨死了还抢”。
厨房传来水壶烧开的哨声,是她买的不锈钢壶。
她说“水开的声音像流星划过”,总让他去关火。
现在蒸汽从壶嘴冒出来,在窗上凝成水珠。
像她煮热可可时,氤氲在眼镜片上的白汽。
他走过去关火,壶底的水垢积成圈,像土星环。
是苏晚说要清理,却总忘的“小任务”。
任务还在,说要清理的人却成了灰。
阳台的晾衣绳上,挂着她没晾干的卫衣。
藏蓝色的,袖口绣着颗小星,线脚松了。
风一吹,卫衣晃得像个人影,对着他招手。
像她在操场边等他时,总爱晃着手臂喊他名字。
林砚把卫衣收进来,闻到股淡淡的洗衣液香。
是她常用的薰衣草味,现在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像她留在这世上的痕迹,正一点点被风刮走。
抽屉深处的录音笔亮了下,是没电前的回光。
他按播放键,电流声里浮起她的清唱:
“一闪一闪亮晶晶,林砚是颗笨星星……”
突然的笑声被什么打断,接着是琴弦崩断的脆响。
“呀,断了一根!”她的声音带着点懊恼。
录音笔彻底暗下去,林砚的指节捏得发白。
那天她修完弦,说要练首新曲子给他听。
新曲子还没听,弹曲的人先没了。
书架顶层的饼干盒里,藏着她写的歌词。
字迹娟秀,却在某句后洇开团墨:
“想和你数完所有星,直到琴弦都老去……”
“老”字被墨团吞掉一半,像个没说完的结局。
他想起她写这句时,吉他就放在旁边。
阳光透过天窗,在歌词本上投下琴身的影子。
影子还能画出来,投影子的人却画不进未来了。
林砚把歌词本放进吉他箱,断弦的缺口对着那页。
像用沉默的嘴,咬着没唱完的那句。
窗外的月亮爬上来,在琴箱上投下银斑。
像她弹吉他时,落在琴弦上的月光。
他对着琴箱轻声说:“弹完了,你听到了吗?”
风穿过琴孔,发出呜呜的响,像谁在哭着应和。
吉他弦的缺口还在,断了的弦没法重接。
就像她没弹完的星曲,再也续不上后半段。
只有琴箱里的发丝和断弦,替她守着跑调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