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午后,秋阳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高一(3)班的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淮安盯着数学试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抓了抓头发,草稿纸已经画得乱七八糟,辅助线换了三种画法,答案依旧卡在半道上。
他侧头看向陆景辞,对方正低头刷题,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许淮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景辞,这道题……你能再讲一遍吗?刚才老师讲的时候我走神了。”
“景辞”两个字脱口而出时,许淮安自己都愣了一下。以前他要么喊“陆景辞”,要么干脆不喊名字,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自然地叫他的小名。
陆景辞握笔的手顿了顿,耳尖泛起淡淡的红晕,却没纠正他。他放下笔,接过许淮安的试卷,指尖在题目上轻轻点了点:“这里要先构造全等三角形,把已知条件转化到同一个平面……”
他讲解的语速很慢,每一步都拆解得清晰易懂,偶尔会抬头看一眼许淮安的反应,确认他听明白了再继续。许淮安听得认真,鼻尖几乎要碰到试卷,呼吸间都能闻到陆景辞身上淡淡的薄荷洗衣液香味。等最后一个步骤讲完,许淮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刚才一直搞错了辅助线的位置!”
陆景辞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递还试卷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许淮安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飞快地收回了手,教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秒。许淮安假装低头看题,耳朵却悄悄红了,而陆景辞已经转回头,重新拿起笔,只是笔尖在纸上悬了好一会儿,才落下第一个字。
下午的自习课,许淮安正埋头整理错题,忽然听见前排传来一阵骚动。他抬头一看,只见两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站在教室门口,正跟班主任低声说着什么,眼神时不时往陆景辞的方向瞟。陆景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笔的手指节泛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许淮安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上周堵在校门口的职高男生,隐约猜到了什么。他刚想问问陆景辞怎么了,就见班主任走了过来,拍了拍陆景辞的肩膀:“陆景辞,你出来一下,家里人找你。”
陆景辞站起身,腿都在微微发抖,却还是强装镇定地跟着那两个男人走出了教室。许淮安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坐立难安。他竖起耳朵听着走廊里的声音,只能隐约听到“还钱”“陆总”之类的字眼,剩下的都模糊不清。
十几分钟后,陆景辞回来了。他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却又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默默地坐回座位,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胳膊里,肩膀微微颤抖着。
许淮安看着他的样子,心疼得不行。他想拍拍陆景辞的背,又怕打扰到他,只能悄悄把自己的保温杯推到他桌前——里面是早上带的热水,还温着。过了好一会儿,陆景辞才抬起头,眼眶依旧泛红,却对着许淮安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们……是来要债的吗?”许淮安犹豫着问。
陆景辞攥紧了拳头,指尖泛白,过了很久才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爸欠的赌债,他们找不到我爸,就来找我。”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无助,像个迷路的孩子。
许淮安心里一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想起陆景辞平时清冷的样子,想起他藏在便当里的温柔,忽然觉得这个少年其实比谁都脆弱。“别担心,”许淮安鼓起勇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告诉老师,或者报警。”
陆景辞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下来:“没用的,他们是我爸惹的人,报警也没用。”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我爸他……根本不管我。”
许淮安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心里酸酸的。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安静地陪着他,把自己的纸巾盒推到他桌前。
放学铃声响起时,陆景辞依旧趴在桌子上,没有要走的意思。许淮安收拾好书包,坐在他旁边,没有催他。教室里的同学渐渐走光了,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不想回家。”陆景辞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许淮安愣了一下,随即说:“那我们去天台吧,那里没人,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两人背着书包,悄悄爬上了教学楼的天台。天台上风很大,吹得头发乱飞。许淮安靠着栏杆,看着远处的夕阳,橘红色的光芒染红了半边天。陆景辞站在他身边,沉默地看着远方,脸上的表情依旧落寞。
“我爸妈早就离婚了,”陆景辞忽然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跟着我爸过,他每天就知道喝酒、赌博,输了钱就回家发脾气,从来不管我。”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浓浓的悲伤,“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出生过。”
许淮安心里一紧,连忙转头看向他:“别这么说!你很好,真的!你成绩好,又细心,还会给我带便当,你特别好!”
陆景辞转过头,看着许淮安认真的脸,眼眶又红了。他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眼泪:“真的吗?可他们都说我性格怪,不合群……”
“那是他们不了解你,”许淮安打断他,语气无比坚定,“我了解你,你只是不擅长表达而已。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同桌,最好的朋友。”
陆景辞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别过头,不想让许淮安看见自己哭的样子,却被许淮安轻轻拉住了胳膊。“哭出来吧,没关系的,”许淮安的声音很温柔,“在这里没人会看见。”
陆景辞再也忍不住,靠在许淮安的肩膀上,放声哭了起来。他压抑了太久,那些委屈、无助、孤独,在这一刻终于全部爆发出来。许淮安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无声地安慰着他。
夕阳渐渐落下,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陆景辞哭够了,才不好意思地从许淮安的肩膀上起来,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他低声说。
“没事,”许淮安笑了笑,不在意地拍了拍衣服,“能让你好受点就行。”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陆景辞,“这个给你。”
陆景辞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银色的钢笔,笔身上刻着简单的花纹,看起来很精致。“这是……”
“我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许淮安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喜欢写字,这支笔应该挺好用的。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以后有我呢,我会陪你的。”
陆景辞握着钢笔,笔尖冰凉,却仿佛有一股暖流从指尖传遍全身。他看着许淮安真诚的眼睛,心里某个冰封的角落,终于被这束温暖的光融化了。“谢谢你,许淮安。”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感激。
“不用谢,”许淮安笑了起来,眼角弯成了两道浅弧,“我们是朋友啊。”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灯光渐渐亮起。两人并肩站在天台上,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心里都暖暖的。陆景辞握着手里的钢笔,觉得这或许是他长这么大,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因为这支钢笔里,藏着许淮安的温柔,藏着一份不期而遇的温暖,更藏着照亮他灰暗世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