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 4:00,小会议室。
白炽灯把四壁照得发冷,投影早已休眠,只剩一台打印机在嗡嗡作响——明轲用左手按住报告封面,一笔一划写下名字,力透纸背,却歪歪扭扭像初学写字的孩子。
我站在门边,看他写到最后一划,手心里全是汗。
明轲(低声,没抬头)
“行了。麻烦转交给他。”
他把笔递给我,指尖冰凉,却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像纸糊的,风一吹就破。
我
“要当面说吗?他就在机房。”
明轲
“不了。我怕——吵起来又收不住。”
他甩了甩左手,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打印机恰好吐出最后一张附录,响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我吸了口气,把签名页抽出来,对折,夹进文件夹。
我
“好。那我去。”
转身那一刻,他忽然叫住我。
明轲
“文期,帮我带句话。”
我
“嗯?”
明轲
“我欠他的,还完了。”
声音轻,却像把断线咔哒一声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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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机房走廊
感应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又熄灭。推开机房门,计岷背对入口,屏幕蓝光映得他轮廓锋利。他听见动静,没回头,只盯着跳动的代码。
计岷(嗓子发哑)
“他肯签字了?”
我
“签了。用左手。”
我把文件夹放到他键盘上。计岷翻开,目光落在那行歪歪扭扭的名字上,喉结滚了滚,忽然笑了一声——却像呛了口冷风。
计岷
“左手……哈,他也有今天。”
笑声未落,眼尾却红了。他抬手捂住眼睛,肩膀塌下去,像被抽掉最后一根弦。
我
“他说,欠你的还完了。”
计岷的指缝间溢出一句含糊不清的“操”,带着颤音。良久,他放下手,眼底布满血丝,却极力维持毒舌的调子——
计岷
“行,那我也大方一回。”
他抽出键盘旁的空白板笔,在报告末页“致谢”栏里唰唰写下几行字——
> 感谢某位胃穿孔志愿者,用真实的心跳告诉我们:
科学可以很美,但必须先真。
——致歉,也是致谢。
写到最后一个句号,他用力过猛,笔芯“啪”地折断,墨水溅成细小的蓝点,像一场微型爆炸。
计岷
“告诉他——”
他抬头看我,声音低却清晰:
计岷
“我原谅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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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5,楼梯间
我来回跑了两趟,把两句话各自带到。两个人隔着三层楼,一左一右,却都没有再往前一步。
回到小会议室时,灯还亮着,明轲站在窗边,左手握着右手腕,像在缓解酸痛。
我
“他说,原谅你了。”
明轲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夜风从窗缝灌进来,吹得报告页脚哗啦啦响,那条0.9Hz的心率曲线在灯下一跳一跳,仿佛真的在呼吸。
过了半晌,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明轲
“以后……还能一起写报告吗?”
我望向走廊尽头,那里感应灯刚灭,计岷的影子一闪而逝。
我
“能。”
“科学可以很美,但必须先真。”
“你们已经做到了。”
明轲低头,看着仍微微发抖的左手,慢慢蜷起手指,像在确认刚刚写下的那行字确实存在。
明轲(自语)
“那就好。”
4:30,天台
风停了。我把两人签好名的报告举到半空,纸页在风中哗啦作响,像一面重新缝合的旗。
断掉的渐近线,终于在这一刻,重新归位。
玻璃碎了,
但我们学会,
用透明胶,
把裂痕变成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