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悠悠行至燕子坞码头,刹那间,嘈杂的人声与带着淡淡腥味的潮湿水汽,如汹涌的浪潮扑面而来。
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只见三万六千顷的太湖烟波浩渺,水天仿若融为一体,无边无际,壮阔之景震撼人心。
湖面上,画舫华丽,游船悠然,渔船穿梭其间,构成一幅灵动的水上画卷。船娘那婉转柔美的吴侬软语,伴着悠悠桨声,交织成一曲江南独有的繁华乐章。
李沐率先下了马车,动作优雅而沉稳。他转过身,朝着车厢内伸出手,掌心向上,姿态自然且绅士。
一只纤细素白的手轻轻搭了上来,那手指修长,指甲圆润粉白,仿若羊脂玉雕琢而成。李沐顺势轻轻一扶,将怜星稳稳地引下马车。
怜星以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清冷的凤目,眼波流转间,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即便大半面容被遮挡,可那从病弱姿态中都难以掩盖的绝代风华,依旧如同一束璀璨的光,引得码头上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寻珍宝的射线,或惊艳于她的气质,或探究她的身份,甚至还有些带着贪婪与觊觎,尽数投射过来。
怜星的身体微微一僵,这细微的动作若非李沐这般留意她的人,根本难以察觉。她下意识地朝李沐身边靠了靠,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寻找庇护。
李沐神色平静,仿若未觉周围那些目光的侵扰,只是不着痕迹地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宛如一座坚实的壁垒。
【叮!任务一:抵达太湖已完成。】
【奖励:系统点数*1000,开启系统储物空间(1立方米)。】
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地在李沐脑海中响起,那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神秘世界。
李沐心中一动,左手袖中那几十两碎银子和几张银票,瞬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他念头再转,一锭银子便稳稳地出现在掌心,那温热的触感真实可触,仿佛这银子一直都在他手中。
这凭空取物的奇妙便利,让李沐心中大定,犹如在未知的江湖旅程中,寻得了一件有力的法宝。
两人正准备寻觅一家临湖的客栈落脚,好好休憩一番,感受这江南水乡的独特韵味。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脱缰的野马般,从旁边猛地撞了过来,速度极快,带着不小的力道,径直撞在李沐身上。
李沐却如同一棵扎根千年的古树,纹丝不动。而那人则“哎哟”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发出痛苦的闷哼。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补丁摞着补丁,仿佛一阵大风便能将其吹得七零八落。
脸上涂得乌漆嘛黑,像是刚从烟囱里爬出来一般,完全看不清原本的样貌。
他一骨碌爬起来,不仅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反而伸出黑乎乎的脏手,像一道屏障般拦在两人面前。
“喂!撞了人就想走?”声音尖细而尖锐,带着一股蛮不讲理的泼辣劲儿,仿佛他才是那个受委屈的人。
“没个十两八两的,这事儿没完!”小叫花子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叫嚷着。
怜星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她出身不凡,向来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等市井无赖的纠缠。在她的认知里,这些街头混混的行径简直不可理喻。
李沐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叫花子”。只见他身形瘦小,如同一只尚未长大的幼兽,衣衫虽破烂不堪,但那双藏在乱发下的眼睛,却黑白分明,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灵动异常。
那眼眸里,没有乞丐常见的麻木与畏缩,反而透着狡黠,还有一丝看好戏的玩味,仿佛在策划着一场有趣的恶作剧。
李沐心中一动,他想起在客栈里听到的传闻,关于桃花岛那个离家出走、鬼灵精怪的小家伙。莫非,眼前这个小叫花子,就是传闻中的那个人?
李沐没有动怒,反而从怀中取出一锭足有十两的银子,在指尖轻轻抛了抛。银子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兄弟,这钱可以给你。”他的声音温和醇厚,带着笑意,仿佛在和多年的老友交谈。
“不过,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李沐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那小叫花子看见银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饿狼看见了猎物,一把抢了过去,动作敏捷而迅速。
他将银子放在牙齿上用力咬了咬,确认银子的真假后,才满意地点点头。
“问吧问吧!小爷我就是这太湖的活地图,没有我不知道的!”小叫花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那自信满满的模样,仿佛整个太湖的秘密都装在他的脑袋里。
“这太湖之上,哪家的船最快?”李沐问道,语气不紧不慢,却隐隐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威严。
“哪家的鱼又最好吃?”他紧接着又抛出第二个问题。
小叫花子眼珠一转,那灵动的眼神仿佛在快速盘算着什么。随后,他小手朝着不远处一栋雕梁画栋的三层酒楼一指。
那酒楼气势恢宏,高大气派,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往来之人皆衣着光鲜,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喏,就那家‘望湖楼’!”小叫花子提高了音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家的船,据说是龙王爷的坐骑,快得很!他家的鱼,都是金子做的,贵得很!保你满意!”他眉飞色舞地描述着,脸上的表情夸张而生动,仿佛在望湖楼品尝美食是世间最顶级的享受。
说完,他便抱着银子,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等着看李沐被价格吓退的窘迫模样,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场精彩的好戏即将上演。
怜星看了那酒楼一眼,又看向李沐,眼神中带着询问。
她心思细腻,从那小叫花子的神情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直觉告诉她,这小叫花子的话不可信。
李沐却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从容与自信:“哦?金子做的鱼?”
他低头看着小叫花子,慢悠悠地说道,声音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暗流,看似温和,却暗藏深意。
“那我倒真要去尝尝,看看这金子,是烧熟了好吃,还是直接啃更香。”李沐的调侃轻松诙谐,却又隐隐带着对小叫花子的挑战。
他的话让那小叫花子脸上的得意神情瞬间一僵,仿佛被人突然泼了一盆冷水。
他原本以为李沐会被高昂的价格吓退,可眼前这个书生,似乎和那些一听价格就落荒而逃的蠢货不太一样,这让他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好奇与疑惑。
李沐真的带着怜星,朝着望湖楼走去。他脚步沉稳,姿态优雅,仿佛丝毫不在意那未知的消费和小叫花子的挑衅。他甚至还回头,对那愣在原地的小叫花子招了招手,动作随意而自然。
“小兄弟,既然是你引的路,不如一同来尝尝?”李沐的邀请看似友善,却让小叫花子心中更加好奇,他倒要看看,这个书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叫花子眼中的狡黠更浓了,他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心中暗自想着,说不定能看到一场有趣的闹剧。
酒楼的伙计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叫花子进来,眉头瞬间皱成了一个“川”字,本想上前驱赶,可李沐一枚碎银子飞了过去,正好落入伙计手中。伙计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的嫌弃瞬间换成了谄媚的笑容,他忙不迭地引着三人来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极佳,能将浩渺的湖景尽收眼底。波光粼粼的湖面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撒满了碎金,美不胜收。
李沐也不看菜牌,直接对伙计说道,语气笃定而自信:“把你们店里最快船送来的,最贵的鱼,做一道清蒸。”
“再来一道碧螺虾仁,一道松鼠鳜鱼,一道莼菜汤。”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就按你刚刚说的,捡最贵的点。”他最后又对那小叫花子补充了一句,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
小叫花子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又加了道樱桃肉和一道蟹粉豆腐,仿佛要趁机狠狠宰李沐一顿。
菜很快上齐,每一盘都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盘中的菜肴色泽鲜艳,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
小叫花子拿起筷子就要动手,仿佛已经迫不及待要享受这顿大餐。李沐却抬手拦住了他,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李沐先是夹起一块清蒸白鱼的鱼肉,动作优雅而细致。他将鱼肉放到鼻尖闻了闻,随即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惋惜之色。
“可惜了。”他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遗憾。
“鱼是好鱼,太湖的野生白鱼,捕捞上来不超过一个时辰。可蒸制的火候,老了一分。”李沐用筷子轻轻一拨,鱼肉就散了开来,正如他所说。
“鱼肉失了那一分嫩滑,鲜味便也流失了三成。”他的话语条理清晰,分析得头头是道,让人不得不信服。
他又舀起一勺碧螺虾仁,仔细地看了看色泽。那虾仁的颜色虽然鲜艳,但在李沐眼中,却有着明显的瑕疵。
“虾仁过了水,失了弹性。碧螺春的茶香,只浮于表面,未能沁入虾肉之中。这道菜,形在而意失。”李沐的点评精准而犀利,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手术刀,剖析着菜肴的缺点。
他每说一句,小叫花子的脸色就变一分。从最初的不屑,到惊讶,再到凝重。小叫花子自诩走南闯北,吃遍天下,尤其在“吃”这一道上,得其父真传,向来是眼高于顶。可今日,却被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白衣书生,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领域,说得哑口无言,这让他心中既震惊又不服气。
李沐放下汤匙,看向那道造型华美的松鼠鳜鱼。那鱼身上的花纹精致,仿佛一件精美的工艺品,但李沐却看到了更深层次的问题。
“至于这道菜,更是败笔。”李沐的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一般,砸在小叫花子的心上。
“油温过高,鱼皮炸得焦枯,失了酥脆的口感。芡汁调得太甜,完全盖住了鳜鱼本身的鲜美。这哪里是吃鱼,分明是在吃一团甜腻的面糊。”李沐的点评毫不留情,将这道菜的缺点暴露无遗。
他说完,望向目瞪口呆的小叫花子。
“小兄弟,你说的不错,这鱼的确是金子做的价钱。”李沐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透着一丝审视。
“可惜,厨子却是个土坷垃的手艺。”他的话语带着淡淡的嘲讽,却又让小叫花子无法反驳。
整个雅座,一片寂静。安静得仿佛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小叫花子看着满桌的菜,第一次没了食欲。那些原本在他眼中美味无比的菜肴,此刻在李沐的点评下,仿佛变得一文不值。
一顿饭,在一种古怪的氛围中结束了。小叫花子几乎没动几筷子,一双灵动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李沐,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秘密来。
李沐结了账,带着怜星,领着那小叫花子,一同走出了望湖楼。
望湖楼的掌柜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眼神闪烁不定,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他对手下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如同一条隐藏在黑暗中的影子。
湖边的风带着水汽,轻柔地吹过,吹散了酒楼里的油腻气,也吹得人神清气爽。
怜星一直沉默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她虽然不懂美食,但她看得懂人心。这顿饭下来,她能感觉到,从头到尾,李沐都牢牢地掌控着局面,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叫花子,就像一只被戏耍的猴儿。她心中不禁泛起疑惑,他为什么要在一个乞丐身上,花这么多心思?
李沐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那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小叫花子。
“小兄弟,这望湖楼的菜,让你失望了。”李沐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安抚。
小叫花子撇撇嘴,没说话,眼神里却透着不服气,仿佛在说,这还不算完。
李沐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神秘。
“我看你骨骼清奇,对吃食一道,似乎也有独到的见解。”他顿了顿,抛出了诱饵,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
“不如这样,我请你吃一道真正的美食,如何?”李沐的声音如同魔法的咒语,瞬间勾起了小叫花子的好奇心。
“什么美食?”小叫花子下意识地问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仿佛生怕错过什么绝世美味。
李沐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就叫……叫花鸡。”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小叫花子的身体猛地一震。他脸上的狡黠、玩味、不服气,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全然的震惊。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李沐,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叫花鸡,那是他压箱底的绝活,是他最得意的菜式。眼前的人,分明是初次见面,他怎么会知道?
李沐看着他那张因震惊而显得有些滑稽的乌黑小脸,眯起双眼:鱼儿已经咬住了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