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漪最后记得的,是工作室里那盏暖黄台灯下的场景——她正给一幅《百鸟朝凤》苏绣收针,指尖刚触到那枚祖传的银绣针,针尾镶嵌的青金石突然迸出细碎金光。下一秒,刺眼的白光裹住全身,耳边缝纫机的嗡鸣声被风声彻底取代。
等她踉跄着站稳,脚下已不是熟悉的防滑地垫,而是覆着薄苔的青石板路。潮湿的草木香混着胭脂铺飘来的甜香钻进鼻尖,抬头望去,飞檐翘角的黛瓦屋顶层层叠叠,挂在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作响。
“快看那姑娘!穿的是什么古怪衣裳?”
“料子倒软和,可连个盘扣都没有,莫不是外邦来的?”
顾清漪低头,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熬夜赶工的棉质睡衣,袖口沾着几点未洗的绣线蓝,脚上是露趾的棉拖——这模样落在身着襦裙的行人眼里,活像个异类。她慌忙往巷口的老槐树后躲,指尖攥紧了口袋里的银绣针,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乱跳的心稍稍安定。
正手足无措时,一辆青布马车缓缓停在面前,车帘被一只戴着银丝手镯的手掀开,露出张眉眼温和的妇人脸:“姑娘看着面生,可是迷了路?这街上人多眼杂,若不嫌弃,不如先随我回府暂歇?”
顾清漪望着妇人眼底的善意,又想起自己此刻无处可去,攥着绣针的手紧了紧,轻轻点了点头。掀开车帘的瞬间,一股淡淡的熏香扑面而来,车座铺着柔软的锦缎,角落还放着一个绣着兰草的锦囊。
“瞧姑娘这衣裳,倒像是贴身的寝衣,”妇人递来一杯温热的茶水,语气亲切,“我姓柳,是这镇上布庄的东家,姑娘若不介意,到了府里先换身合宜的衣裳?”
顾清漪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眼眶忽然有些发热。穿越而来的慌乱、面对陌生世界的恐惧,在这一刻似乎被这杯热茶悄悄抚平。她低声道谢,刚想开口说自己的来历,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夫人,前面绣坊的张掌柜拦路,说有急事找您。”车夫的声音传来。
柳夫人掀开一点车帘,只见车外站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中年男人,手里捧着一匹素色的丝绸,脸上满是焦急:“柳夫人,您订的那批绣线今早送错了,原本要的天青色变成了月白,可三日后就要给李府的小姐送嫁衣,这可怎么办?”
顾清漪听见“绣线”二字,心头一动。她从事苏绣十年,对绣线的配色、质地再熟悉不过。犹豫了片刻,她轻轻扯了扯柳夫人的衣袖:“柳夫人,或许我能试试?”
柳夫人愣了愣,见顾清漪眼神坚定,便让张掌柜把丝绸拿进车里。顾清漪指尖抚过素色的绸缎,又看了看那匹月白绣线,忽然想起外婆曾教过她的染色技巧——用苏木煮水可添微红,加少量栀子又能调得偏青。
“张掌柜,您府上可有苏木和栀子?”顾清漪抬头问道。
张掌柜愣了愣,连忙点头:“有!后院药圃里就种着!”
“若信得过我,我可以把这月白绣线调成近似的天青色,”顾清漪攥了攥口袋里的银绣针,语气笃定,“只需半日时间,定不会耽误李府的嫁衣。”
柳夫人看着顾清漪胸有成竹的模样,又想起她方才攥着绣针的模样,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那便拜托姑娘了。”
到了柳府,顾清漪跟着丫鬟去了西厢的偏院。院里有口小灶,她按照记忆中的方法,先将苏木煮出浓汁,待水温降到适宜,再加入碾碎的栀子,搅拌均匀后将月白绣线放进去浸泡。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铜盆里,看着绣线慢慢染上淡淡的天青色,顾清漪忽然觉得,这陌生的时空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傍晚时分,当顾清漪将染好的绣线递给张掌柜时,男人捧着丝线,激动得连连作揖:“姑娘真是好手艺!这颜色比原本的天青还要雅致几分!”
柳夫人看着这一幕,眼底满是欣赏:“清漪姑娘,你这手艺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若你不嫌弃,不如留在我这布庄帮忙?平日里教绣娘些新的绣法,食宿我都包了,如何?”
顾清漪望着窗外渐渐落下的夕阳,天边的云霞像极了穿越时看见的金光。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银绣针,忽然明白,或许这枚祖传的绣针,不仅带她穿越了时空,更给了她在这个陌生世界立足的底气。
她抬头看向柳夫人,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多谢柳夫人,我愿意。”
晚风吹过庭院,檐角的铜铃再次响起。顾清漪知道,属于她的新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