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发现陈默藏在玄关柜第三层的行李箱时，窗外的白玉兰正落得满地都是。
她蹲在柜前，指尖悬在行李箱拉链上迟迟没动。箱子是去年他们去青岛旅行时买的，奶白色外壳上还贴着当时景区的纪念贴纸，如今那些彩色贴纸在昏暗的柜子里泛着陈旧的光。玄关的声控灯灭了，林薇没动，任由自己陷在一片漆黑里，只有客厅空调的嗡鸣声在空气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撞着。
陈默是在半小时前回来的。他像往常一样换鞋，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只是没像以前那样过来从背后抱她，只说“我去洗澡”。林薇当时在厨房煮莲子羹，砂锅咕嘟着冒热气，她回头看了眼他的背影，卡其色衬衫的后领皱着，像是在公司坐了太久。
直到她端着莲子羹出来，想叫他喝一碗再洗澡，却看见玄关柜的门虚掩着。她其实很少动陈默的东西，可那截露在外面的行李箱拉杆太显眼了，像是故意等着被她发现。
声控灯又亮了，林薇终于拉开了拉链。里面没什么特别的，几件常穿的衣服，充电器，还有那本她送他的《小王子》，书签还夹在当初她画了小狐狸的那一页。最底下压着一个信封，白色的，没有署名。
林薇把信封捏在手里，指尖有些发颤。她没立刻拆开，而是走到阳台。晚风带着白玉兰的香气吹过来，她想起三年前他们刚搬来这里时，楼下的白玉兰树还只有一人高，陈默说“等它开花了，我们就在阳台装个吊椅”。后来树长高了，吊椅却始终没装，陈默总说“再等等，忙完这阵就去买”。
她拆开了信封。信纸是她喜欢的格子纹，陈默的字迹清隽，一笔一划都很认真，可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她心上。
“薇薇，对不起。我试着跟你说过很多次，可每次看到你笑，就说不出口。我们好像越来越难坐下来好好说话了，你煮的莲子羹还是很好喝，可我现在喝的时候，总想着还有报表没做。你说想去看的那场画展，我记在备忘录里，可总被会议占了时间。我以为再等等就会好，可等了又等，只让我们都越来越累。”
“昨天我路过以前常去的那家咖啡店，看到一对情侣在吵架，女生哭着说‘你根本不懂我想要什么’，男生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我突然想起我们，上次你跟我说想换份轻松点的工作，我却跟你说‘现在经济不好，别瞎折腾’。我好像忘了，你当初放弃喜欢的设计工作，是为了陪我来这座城市。”
“我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你在冰箱上贴的便签，‘记得吃早餐’‘下雨带伞’，每一张我都收着。可我好像再也做不到像以前那样，下班就想立刻回家，想知道你今天做了什么。薇薇，我们好像都被困在过去的回忆里了，可回忆不能当饭吃啊。”
信纸的最后，陈默写了一句“白玉兰开得很好，你多出去走走”。林薇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里，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信封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浴室的水声停了。林薇擦了擦眼泪，把行李箱推回柜子里，拉上柜门，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端着莲子羹走到客厅。陈默穿着睡衣出来，头发还在滴水，他看到林薇，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自然地说：“莲子羹……我等会儿再喝，先去吹头发。”
林薇点点头，没说话。她坐在沙发上，看着陈默拿着吹风机走进卧室，门没关严，透出暖黄色的光。她想起以前，陈默吹头发的时候总会叫她过去，让她帮他递梳子，然后从背后抱着她，把下巴抵在她肩上，说“还是家里舒服”。
莲子羹凉了，林薇把它倒进垃圾桶。厨房的灯亮着，她看着水槽里没洗的砂锅，突然觉得很累。以前她总喜欢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灶台都擦得发亮，可现在，她连洗个碗都觉得费劲。
陈默吹完头发出来，看到林薇坐在沙发上，客厅只开了一盏小灯，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空气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
“你要走了，是吗？”林薇先开了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陈默的身体僵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林薇的侧脸，她的眼睛红红的，却没再哭。“是，”他艰难地说，“我找了个公寓，明天就搬过去。”
“什么时候决定的？”
“上个月……我去看了房子，离公司近一点。”陈默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你说，可一直没找到。”
林薇点点头，她起身走到阳台，推开窗户。晚风更大了，吹得她的头发飘起来。楼下的白玉兰树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花瓣还在不停地落。“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她轻声说，“你最近总是很晚回家，吃饭的时候也总在看手机，我们一起看电影，你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陈默走到她身边，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薇薇，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我知道，”林薇打断他，“你只是太忙了，忙到忘了我们为什么在一起。以前我们挤在出租屋里，吃泡面都觉得开心，现在房子大了，生活好了，可我们却越来越远了。”
她转过头，看着陈默，眼泪又涌了上来：“陈默，我以为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再体谅你一点，我们就会回到以前。我辞掉了设计工作，找了份朝九晚五的行政工作，就是想多些时间照顾你。我学着做你喜欢吃的菜，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我好像还是做错了。”
陈默的眼眶也红了，他想去抱林薇，却被她躲开了。“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他声音哽咽，“我不该把工作的压力带到家里，不该忽略你的感受。我以为给你更好的生活就是对你好，却忘了你最想要的是陪伴。”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阳台聊了很久，从刚认识的时候聊起，聊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咖啡店，聊他们一起挤地铁的日子，聊他们为了凑首付省吃俭用的时光。那些曾经让他们觉得温暖的回忆，现在说起来，却带着一丝伤感。
天亮的时候，陈默开始收拾行李。林薇没帮忙，也没阻止，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把衣服叠好放进箱子，把书放进背包。他收拾得很慢，像是在跟这个家做最后的告别。
“《小王子》你带走吧，”林薇突然说，“你比我更需要它。”
陈默拿着书的手顿了一下，他看着林薇，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他走的时候，楼下的白玉兰还在落。陈默提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看了林薇很久，然后说：“薇薇，照顾好自己。”
林薇点点头，没说话，也没看他，只是盯着地板上的一块污渍。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陈默走后的第一个星期，林薇没去上班。她把自己关在家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一片漆黑。冰箱里的食物都坏了，散发出难闻的味道，她也没管。直到有一天，她闻到一股熟悉的白玉兰香气，才想起阳台的窗户还没关。
她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子涌进来，刺得她眼睛生疼。楼下的白玉兰树已经谢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片残瓣挂在枝头。她走到阳台，看到晾衣绳上还挂着陈默的一件衬衫，是他最喜欢的蓝色，已经被风吹得有些褪色。
林薇把衬衫取下来，抱在怀里，上面还残留着陈默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洗衣液味，混合着他常用的古龙水味。她想起以前，每次陈默洗完衣服，都会让她帮忙晾，他说“你晾的衣服比我晾的整齐”。
她把衬衫放进洗衣机，倒了洗衣液，按下开关。洗衣机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林薇坐在沙发上，看着洗衣机里转动的衬衫，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那天下午，林薇收拾了房间。她把陈默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放进一个纸箱里，放在阳台的角落。她把冰箱清理干净，买了新的食物，把厨房擦得一尘不染。她还去楼下的花店买了一束向日葵，插在客厅的花瓶里，黄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晚上，她做了一碗番茄鸡蛋面，坐在餐桌前慢慢吃。以前她总觉得一个人吃饭很孤单，可现在，她却觉得很平静。她想起陈默以前总说“你做的番茄鸡蛋面最好吃”，现在，她终于可以为自己做一碗了。
陈默走后的一个月，林薇换了份工作。她重新做起了设计，虽然薪水比以前低，工作也更累，可她每天都很开心。她会在下班后去逛书店，去看画展，去吃以前想吃却没机会吃的小吃。她还在阳台装了吊椅，周末的时候，她会坐在吊椅上看书，晒太阳，闻着窗外的花香。
有一天，她在书店里看到一本《小王子》，封面上画着小狐狸和小王子。她想起陈默，想起他们一起看这本书的日子。她把书买下来，夹了一张白玉兰的书签，放在书架上。
她偶尔会在朋友圈看到陈默的动态，他换了新的头像，是一只猫的照片，他说“新室友很可爱”。林薇看到的时候，会笑着点个赞，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秋天的时候，林薇去了青岛。她沿着海边散步，看到很多情侣在拍照，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她想起去年和陈默来这里的时候，他在沙滩上给她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说“薇薇，我们永远在一起”。
海风带着咸湿的味道吹过来，林薇深吸一口气，心里很平静。她知道，有些人只能陪自己走一段路，虽然很遗憾，但也很感谢。那些曾经的美好，会像白玉兰的香气一样，留在记忆里，温暖着往后的日子。
她在海边买了一个贝壳，放在口袋里。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大海，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她知道，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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