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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洛水初逢,琴声误

长安月,洛水风

开元十七年的暮春,洛阳城的洛水畔正是柳丝依依、繁花似锦的时节。

岸边的画舫上,丝竹管弦之声顺着暖风飘散开,与岸边小贩的吆喝、孩童的嬉闹交织在一起,织就一幅鲜活的盛唐市井图。而在离喧嚣稍远些的一处柳荫下,一个身着淡青色襦裙的女子正临流而立,手中握着一支刚折下的柳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嫩绿的芽叶。

她叫沈微婉,年方十七。三天前,她随着叔父沈仲文从江南吴郡来到洛阳。沈仲文是吴郡小有名气的医匠,此次来洛阳,一是为了寻访几种北方特有的药材,二是想让自幼跟着自己学医的侄女见见世面。只是沈微婉性子偏静,不喜画舫上的热闹,便寻了个由头独自到岸边透气。

她望着洛水碧波荡漾,水面上倒映着蓝天白云,还有岸边随风摇曳的柳影,心头却微微有些发沉。江南水乡的温婉养出了她细腻的性子,也让她对洛阳这座繁华却陌生的城,生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拘谨。更让她在意的是,叔父总说她一个女子,医术学得再好,终究要嫁人生子,此次带她出来,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在洛阳为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可沈微婉自己心里清楚,她对那些家长里短的琐碎毫无兴趣,她更想做的,是像叔父那样,走遍天下,用手中的针和药,减轻世人的病痛。只是在这个时代,女子抛头露面行医,终究是难被世俗所容的,这一点,她从小就知道。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过头,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朝这边快步走来。男子约莫二十岁上下,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焦灼。他的目光在岸边扫过,似乎在寻找什么,脚步并未停下,眼看就要从沈微婉身边走过。

就在这时,男子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忽然松脱,“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滚了几滚,正好停在沈微婉的脚边。

男子闻声停下脚步,低头看到掉落的玉佩,眉头微蹙,弯腰想去捡。沈微婉也同时弯下腰,指尖先一步触碰到了那枚玉佩。

玉佩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触手温润,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边角处还隐隐能看到一个“裴”字。显然,这枚玉佩价值不菲。

沈微婉将玉佩拾起,轻轻拂去上面沾染的少许尘土,然后抬眸看向男子,轻声道:“公子,你的玉佩。”

男子抬眼看向她,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眼前的女子眉目清秀,肤色是江南女子特有的白皙,眼神清澈,带着一种江南水乡独有的温婉。只是她的眼神里,似乎还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多谢姑娘。”男子接过玉佩,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礼貌的疏离。他将玉佩重新系好,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沈微婉的指尖,两人都微微一顿,随即像触电般收回了手。

沈微婉垂下眼帘,轻声道:“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客气。”

男子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又匆匆离去,仿佛有什么急事在身。他的脚步很快,不多时便消失在人群中。

沈微婉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怔了怔。刚才那匆匆一瞥,她似乎从男子的眼底看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焦灼,有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玉佩的温润触感,以及男子指尖微凉的温度。

她轻轻摇了摇头,将这短暂的插曲抛诸脑后。萍水相逢,本就是过眼云烟,何必多想。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枚掉落的玉佩,只是一个开始。命运的丝线,已在她和那个名叫裴景渊的男子之间,悄然系上。

裴景渊一路快步回到位于洛阳城内的一处宅院。这处宅院并不起眼,院墙斑驳,门口也没有悬挂任何牌匾,与他身上的锦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推门而入,院内一个身着灰布短打的中年男子立刻迎了上来,低声道:“公子,您回来了。”

裴景渊点点头,快步走进正屋。屋内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正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怎么样了?”裴景渊走到榻边,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守在榻边的一个老医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回公子,小公子的旧疾又发作了,这次比以往都要猛烈些。老夫用了针灸和汤药,只能暂时压制,却无法根除。”

裴景渊的脸色沉了沉,看着榻上痛苦不堪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和自责。这少年是他的表弟林墨,自幼体弱,患有一种怪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剧烈腹痛,遍访名医也束手无策。这次他特意带林墨来洛阳,就是听说洛阳有几位医术高明的医者,希望能找到治愈表弟的方法,可谁知刚到洛阳不久,林墨的病就再次发作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裴景渊的声音有些沙哑。

老医匠摇了摇头:“小公子这病太过奇特,脉象紊乱,邪气郁结于脏腑,寻常的法子根本行不通。老夫听说,近来有位从江南来的沈姓医匠,医术颇为独到,尤其擅长针灸,或许……”

裴景渊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沈姓医匠?在哪里能找到他?”

“听说就在城西的济世堂坐诊,只是这位沈医匠性子古怪,不是什么病人都肯接诊的。”老医匠道。

裴景渊没有丝毫犹豫:“我这就去济世堂。”

他转身再次匆匆离去,甚至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月白锦袍。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那位沈医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治好表弟的病。

而此时的沈微婉,已经回到了济世堂。济世堂是洛阳城内一家颇有名气的药铺,掌柜的与沈仲文是旧识,便让他们叔侄在药铺后院暂住,沈仲文也偶尔在药铺坐诊。

沈微婉刚回到后院,就看到叔父沈仲文正坐在石桌旁,翻看一本医书。沈仲文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癯,眼神温和,留着三缕短须,一看便是个儒雅的医者。

“叔父。”沈微婉走上前,轻声唤道。

沈仲文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医书,笑道:“婉丫头回来了?刚才去洛水畔转了转,感觉如何?洛阳可比我们吴郡热闹多了吧?”

沈微婉点点头:“嗯,洛阳很繁华。”她顿了顿,又道,“叔父,刚才我在洛水畔,遇到一个公子,他掉了一枚玉佩,我捡起来还给了他。”

沈仲文笑了笑:“你做得对。出门在外,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他看着沈微婉,眼神里带着一丝欣慰,又有一丝担忧,“婉丫头,你跟着我学医也有十年了吧?”

沈微婉道:“是,从七岁开始跟着叔父。”

“你的针灸之术,已经有我七八分的火候了,对药材的辨识和药方的配伍,也远超一般的学徒。”沈仲文叹了口气,“只可惜,你是个女儿身。”

沈微婉垂下眼帘,低声道:“婉婉知道。世俗偏见如此,强求不得。”

“我知道你心里不甘。”沈仲文看着她,“可这世道就是这样。女子行医,太难了。我带你出来,一是想让你多见见不同的病症,增长见闻;二是……也想看看能不能为你寻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家,以后能安稳度日。”

沈微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叔父,婉婉不想就这么嫁人。我想跟着您,继续学医,将来也能像您一样,悬壶济世。”

沈仲文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神,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罢了,此事暂且不提。你先去把这几味药拣出来,下午有个病人要来取药。”

沈微婉应了声“是”,转身走进了药房。药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各种药材整齐地摆放在药柜里,标签上写着它们的名字和药性。这里是沈微婉最熟悉也最安心的地方。她拿起药戥,开始认真地称量药材,指尖划过那些熟悉的药草,心中的烦闷似乎也消散了一些。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一个急切的身影正在朝着济世堂赶来,即将再次闯入她的生活。

裴景渊很快就找到了济世堂。药铺的门面不算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门口挂着“济世堂”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透着一股古朴的气息。

他推门而入,药铺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一个伙计正在柜台后忙碌着。看到裴景渊进来,伙计连忙上前招呼:“这位公子,您是抓药还是看诊?”

“我找沈仲文沈医匠。”裴景渊开门见山。

伙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衣着华贵,不像是寻常百姓,不敢怠慢,连忙道:“原来是找沈老先生的。沈老先生正在后院,公子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不多时,沈仲文跟着伙计走了出来。他看到裴景渊,微微一怔,随即拱手道:“这位公子找老夫,不知有何指教?”

裴景渊连忙回礼,语气急切:“沈医匠,晚辈裴景渊,有一事相求。晚辈的表弟身患怪病,痛苦不堪,听闻沈医匠医术高明,恳请您能出手相救。”

沈仲文看着裴景渊,见他神色恳切,不似作伪,沉吟道:“裴公子客气了。医者仁心,若是老夫能治,自然不会推辞。只是不知令表弟患的是何病症?”

裴景渊便将林墨的病情简略说了一遍,包括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剧烈腹痛,脉象紊乱,诸多医者都束手无策等情况。

沈仲文听完,眉头微蹙:“听公子所言,令表弟的病症确实有些奇特。能否让老夫亲自去看看?”

“如此甚好!”裴景渊喜出望外,“沈医匠,晚辈的住处就在附近,可否现在就移步?”

沈仲文点点头:“可以。婉丫头,你看好药房,我随这位裴公子出去一趟。”

正在药房里拣药的沈微婉听到叔父的声音,应了一声:“知道了,叔父。”

裴景渊跟着沈仲文走出济世堂,心中充满了期待。他不知道,这次请沈仲文去看诊,会让他与那个洛水畔的女子,再次产生交集,而他们的命运,也将因此变得更加紧密。

沈微婉在药房里默默地拣着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那个月白色锦袍的男子。他眉宇间的焦灼,他接过玉佩时指尖的微凉,还有那枚温润的白玉佩……她轻轻摇了摇头,暗怪自己胡思乱想。她将最后一味药称量好,包好放在柜台上,然后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

洛阳的阳光温暖而明媚,照在身上,让人感觉懒洋洋的。可沈微婉的心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萌发,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与不安。她不知道,这份期待与不安,将会伴随她走过很长一段路,也将让她在这繁华的盛唐,书写出属于自己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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