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阡指尖仍压着酒壶裂痕,那道细纹在掌心摩擦下微微发烫。壶内嗡鸣未歇,像是被某种外力持续叩击,一声短促,又一声逼近。他闭目,魂海深处创世神核悄然震颤,三秒回溯的余波尚未平息,残存震荡如潮水退去前的最后一拍,扫过东侧林道土壤。
魂力断痕。
不是自然消散,也不是战斗残留。这股波动被人用高阶手法强行抹除,却在地脉中留下一道扭曲的印迹——如同刀锋划过水面,看似无痕,实则涟漪逆流。石阡睁开眼,左眼金芒一闪即敛,指腹将渗出的暗金光丝悄然揉进壶缝。混沌气息流转,掩盖了神核反噬的痕迹。他不动声色地收手,仿佛只是整理随身之物。
远处喧嚣渐起。
弗兰德立于主殿台阶之上,身后教师团列队而立。监考组押解四名邪魂师穿过演武场,新生们围聚两侧,议论纷纷。有人欢呼,有人惊惧,更多人脸上浮现出劫后余生的轻松。一名少年拍着同伴肩膀大笑:“总算完了!今晚得喝两杯!”话语落地,引来一片附和。
石阡站在人群边缘,未动。
“邪魂师已擒,瘟疫可控。”弗兰德声音洪亮,穿透全场,“明日午时,设宴演武场,以彰我史莱克不屈之志!”
掌声雷动。
唐三站在不远处,目光掠过人群,落在石阡身上。他看见对方右手始终按在酒壶上,指节微曲,肩线绷紧,与周遭欢腾格格不入。
议程将散,众人陆续退场。石阡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却不容忽视:“院长,庆功可期,但防务不可松懈。那道向外传递的魂力信号虽被阻断,方向却直指杀戮之都。若其背后有更高层级操控,必不会善罢甘休。”
弗兰德脚步一顿,转身看他。片刻,抬手拍其肩:“你一向谨慎。今夜你负责巡查西区。”
没有否定,也没有允诺加强戒备。但这道命令本身,已是默许。
夜幕降临。
石阡沿北墙缓行,锁神链垂于臂侧,未出鞘。月光斜照砖缝,映出一道极细微的反光。他蹲身,指尖轻触地面——一粒未完全溶解的怨灵花孢子嵌在墙根裂隙中,结晶形态异常规整,表面泛着近乎透明的膜状光泽,似被压缩过。
他未取,亦未毁。
而是以锁神链末端轻轻挑起孢子,瞬间激发神核回溯。
三秒倒流。
画面重现:空气微荡,孢子自虚空中浮现,停留不足两息,随即湮灭。非投掷,非携带,而是凭空出现。空间折叠痕迹极淡,若非回溯之力,绝难察觉。
敌人具备短距空间投送能力。
石阡眸光骤冷。他取出混沌钟酒壶,掀开底层封盖,将孢子置入隔绝层。钟体微震,随即归于沉寂,彻底封锁其气息波动。
他站起身,望向演武场方向。明日午时,全院齐聚,魂力交杂,喧闹鼎沸——正是发动突袭的最佳时机。混乱掩杀,一击致命。他们要的不是制造恐慌,而是精准清除目标。
脚步声由远及近。
唐三走来,未穿外袍,仅着练功服,双手插袖,神色平静。“你今晚用了三次回溯。”他说,“左眼金光频现,不是小事。”
石阡未回避。“我能看见三秒后的世界,代价是神魂磨损。”他语气平稳,“刚才我又看到了——明日宴席上,有人会死。”
唐三沉默良久,目光未移。“那你更要活着看到第四秒。”
两人并肩登上西侧高台。下方演武场灯火通明,工匠正在搭建宴台,彩旗悬挂,桌椅排列。欢庆的气息扑面而来,与高台上凝重的气场截然相反。
“他们留下这粒孢子,不是失误。”石阡低声道,“是试探。看我们能否识破空间投送手段,也在测试防御反应速度。”
“所以你没当场销毁?”
“销毁等于告知对方——我们发现了。现在,让他们以为计划仍在掌控中。”
唐三点头,忽而眯眼:“你打算怎么做?”
“明日宴会,我不会出现在主桌。”石阡右手缓缓抚过酒壶,“我会在暗处。一旦发现异常魂力波动,立刻封锁空间节点。你需要帮我盯住精神屏障的盲区——尤其是东南角,那里有旧阵法残留,容易被干扰。”
唐三记下,又问:“若他们不止一次袭击?”
“那就说明,他们的真正目标不在宴会本身。”石阡眼神锐利,“而在引我出手。逼我暴露更多底牌。”
风掠过高台,吹动衣角。远处传来敲打木桩的声音,节奏整齐,像是在为明日盛宴倒计时。
唐三转身欲走,忽又停步:“你的伤,撑得住吗?”
石阡低头看掌心,裂痕深处仍有暗金光丝游走,像被灼烧过的经络。“撑到最后一刻。”
唐三不再多言,只留下一句:“若有变,信号三响。”
身影消失在阶梯尽头。
石阡独伫高台,左手按壶,右手指节微张,体内神核缓缓调息。冷却尚未完成,但他已无退路。庆功宴不是终点,而是风暴前最后的平静。
他抬头望天,云层移动,露出半轮冷月。
忽然,壶身一震。
不是内部孢子异动,也不是神核共鸣。
是外部震动——极轻微的一次共振,频率与半个时辰前截获的魂力信号完全一致。
有人在远程扫描。
石阡不动声色,将酒壶转至背后,以身体遮挡。同时启动回溯,捕捉那道波动的来向。三秒倒流,魂力轨迹逆推——源头不在学院外,而在北区某处废弃观测塔顶层。
监视仍在继续。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即握拳,将无形坐标死死攥入掌心。
下一瞬,他跃下高台,身形如箭射向北区。锁神链无声展开,缠绕臂膀,银光隐现。酒壶紧贴腰际,壶内孢子静伏,钟体却再度微鸣,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十丈之外,观测塔窗口黑影一闪,窗帘垂落。
石阡脚步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