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时走后第三日,南倾皖正在核对账册上的布料出入,春桃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春桃小姐,张……张景明来了!
张景明?南倾皖握着算盘的手一顿,记忆里,这是原主的前未婚夫,渝城另一家绸缎商的公子。
两家本是世交,原主与他自幼定下婚约,原主还曾偷偷绣过荷包给他。
可自从南家败落,张家便以“八字不合”为由,三番五次上门退婚,张景明更是对原主避之不及,如今却突然上门,显然没安好心。
南倾皖让他进来。
南倾皖将账册合上,眼神冷了几分。
片刻后,张景明摇着折扇,在两个仆役的簇拥下走进院子。
他穿着宝蓝色锦袍,腰间挂着玉佩,头发梳得油亮,只是眉眼间的轻浮藏不住,他打量着破旧的院子,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张景明倾皖妹妹,几日不见,你这院子倒是愈发‘雅致’了。
南倾皖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连眼皮都没抬。
南倾皖张公子有话不妨直说,不必绕弯子。
张景明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假惺惺地说。
张景明妹妹这话说的,咱们好歹有过婚约,我听闻你前些日子落水,特地来看看你。
他说着,从仆役手里接过一个礼盒。
张景明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礼盒打开,里面是些廉价的糕点,一看就是街边铺子买的。
南倾皖没看礼盒,淡淡道。
南倾皖多谢张公子好意,心意领了,东西请带回。
南倾皖我南家虽落难,还不至于要靠旧识接济。
张景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收起折扇,语气也变了。
张景明南倾皖,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好心来看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南倾皖我态度如何,取决于张公子为何而来。
南倾皖抬眸,目光直直看向他。

南倾皖张公子总不会是来叙旧的吧?
被戳破心思,张景明也懒得装了,他凑近几步,压低声音。
张景明实话说吧,我听说你那族叔南成志在找买家,想把南家绸缎庄盘出去?
南倾皖心中冷笑,果然是为这个来的,她故意装傻。
南倾皖哦?我怎么不知道?
张景明你不知道?
张景明嗤笑一声。
张景明南成志说了,只要给五十两银子,就把绸缎庄的地契和铺子转给我。
张景明不过嘛……
他眼中闪过一丝猥琐。
张景明若是妹妹肯求我,我倒是可以少要些,甚至……还能把你接回我张家,给你个安稳日子。
这话无异于羞辱,南倾皖“腾”地站起身,胸口的伤被牵扯得生疼,她却顾不上,指着门口。
南倾皖张景明,你给我出去!
张景明急什么?
张景明不怕反笑。
张景明南倾皖,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以前的南家大小姐?
张景明没了南家,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女!跟着我,总比被李屠户卖到窑子里强,对吧?
南倾皖你做梦!
南倾皖气得浑身发抖。
南倾皖我父亲留下的产业,就算烧了,也不会给你这种趁火打劫的小人!
张景明小人?
张景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张景明当初你父亲在世时,求着我张家联姻,怎么不说我是小人?
张景明现在落难了,倒端起架子了?我告诉你,南家绸缎庄我要定了!
张景明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南倾皖早有防备,侧身躲过,厉声喝道。
南倾皖张景明,你敢动手?我现在就去报官,告你调戏良家妇女!
张景明的手僵在半空,他还真怕闹到官府去,他眼珠一转,换了副嘴脸。
张景明妹妹何必如此刚烈?我也是为你好。
张景明你一个女子,守着个空铺子,迟早被南成志坑骗。
张景明不如卖给我,我还能给你二十两银子,足够你和你母亲过些日子了。
南倾皖二十两?
南倾皖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突然笑了。
南倾皖张公子怕是忘了,上个月你在‘聚财赌坊’输了三百两,把你父亲准备用来进新货的银子都填进去了吧?
南倾皖你现在哪来的钱买铺子?是想空手套白狼,还是想拿我的铺子去抵债?
张景明的手僵在半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没想到南倾皖竟知道他赌钱输了的事,那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忌讳,连父亲都只知他亏了钱,不知具体数目和缘由。
张景明你……你胡说什么!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声音却有些发虚。
张景明谁告诉你我去赌钱了?那是造谣!
南倾皖冷笑一声,缓步走到他面前,目光像淬了冰。

南倾皖造谣?
南倾皖聚财赌坊的王掌柜是我父亲旧识,前几日他来探望我,无意中提了一句,说有位姓张的公子,一口气押了五注大的,结果输得连祖传的玉佩都当了。
南倾皖张公子,你脖子上那块玉佩,好像是上个月才从我南家铺子买的新玉吧?
她句句戳中要害,张景明的脸彻底没了血色。
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那确实是他输光家产后,怕父亲发现,临时买的便宜货。
张景明你……
他指着南倾皖,气得说不出话。
南倾皖我什么?
南倾皖步步紧逼。
南倾皖张景明,你与其在我这里打歪主意,不如回去想想怎么跟你父亲交代。
南倾皖三百两银子,足够让你张家绸缎庄周转三个月了,你却拿去赌,若是被渝城商户们知道,你猜他们还敢不敢跟你张家做生意?
商户最看重信誉,若是传出张家公子嗜赌成性、挪用公款的名声,张家的生意定然一落千丈。
张景明浑身一颤,看着南倾皖的眼神从轻视变成了惊惧。
他从未想过,这个曾经对他言听计从的柔弱女子,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心思缜密得可怕。
张景明你想怎么样?
他咬着牙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屈服。
南倾皖很简单。
南倾皖后退一步,重新坐回椅子上。
南倾皖带着你的人,从这里滚出去。
南倾皖从此不许再踏足我南家半步,也不许再打绸缎庄的主意。
南倾皖否则,我保证明天一早,你赌钱输光家产的事,就会传遍渝城的大街小巷。
张景明死死盯着她,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到一丝动摇,可看到的只有冰冷的决绝。
他知道,南倾皖说到做到,权衡利弊后,他狠狠一跺脚,对身后的仆役吼道。
张景明走!
一行人灰溜溜地离开,连带来的糕点礼盒都忘了带走。
春桃看着他们的背影,拍着胸口直喘气。
春桃小姐,您刚才太厉害了!那副样子,比县太爷审案时还威严!
南倾皖却没什么笑意,她揉着发痛的太阳穴。
南倾皖这只是开始。
南倾皖张景明不会善罢甘休,南成志也肯定还在背后搞鬼。
她拿起桌上的账册。
南倾皖必须尽快找到南成志侵吞家产的证据。
正说着,院门外又有人影晃动,这次是清风茶馆的小伙计,送来一个信封。
南倾皖拆开一看,是谢砚时的字迹:
“南成志与张父约定,三日后在城西客栈商议转让绸缎庄事宜。可伺机前往。”
南倾皖心中一凛,果然,张景明背后还有张父撑腰,她提笔回了一行字:
“多谢告知,届时自有应对。”
小伙计走后,春桃担忧地问。
春桃小姐,咱们真要去客栈吗?万一他们设了圈套……
南倾皖圈套也要去。
南倾皖眼神坚定。
南倾皖这是查清真相的最好机会。
她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个计划在心中慢慢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