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在陈念倒下的那一刹那,呼吸几乎停滞。他看到她重重摔在粗糙的跑道上,膝盖瞬间擦破,鲜血混着砂砾渗了出来。那双总是显得平静无波的眸子骤然缩紧,一股从未有过的慌乱猝不及防地攫住他的心脏。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要冲过去,脚步甚至比离得更近的苏晓雯还要快上几分。
苏晓雯的惊呼卡在喉咙里,脸色瞬间变得比陈念还要苍白。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冲过去,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念念!”她一边跑一边小声地、一遍遍地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惊慌,“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早知道我这乌鸦嘴这么灵,我就不说了...”
周围的同学也瞬间安静了下来,原本为比赛结束的欢呼和议论戛然而止。许多人都注意到了陈念先前极差的脸色,但没人想到会这么严重。“天哪,她真的晕倒了!刚才看她跑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了!”“流了好多血……快叫老师吧!”离得近的几个女生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流露出担忧和些许无措。
徐鹿鸣脸上的嬉笑也瞬间收敛了。他愣了一下,随即迅速看向身旁的周予安,语气难得地带上了急切:“周哥!这……”他原本想习惯性地开句玩笑,比如“英雄救美的机会来了”,但看到周予安紧绷的侧脸和现场气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紧张地关注着事态发展。
而这时,老师和其他工作人员已经迅速围了过去,在陈念身边形成了一个圈,暂时挡住了周予安的去路。他的目光死死锁住人群缝隙中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看到她额角磕破正渗着血珠,裸露的胳膊和双腿上布满擦伤,心里一阵发紧。因为考试规定必须穿短裤短袖,此刻那些伤口显得格外刺眼。
苏晓雯急得眼泪直掉,声音发颤地对老师说:“老师这怎么办?念念流了好多血,得赶紧送去医务室!可今年改革第一年,规则定得死,必须等所有项目结束才能统一离场……”她说着,焦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周予安。
老师立刻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看向周予安,语气急促:“同学,你看……”
“我去。”周予安打断老师,声音比平时低沉急促得多,“她情况不好,需要有人立刻送医。我在医务室陪着,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你们。”他甚至没有等老师正式同意,就已经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意识模糊的陈念打横抱起,转身就朝着医务室的方向大步走去。他记得以前跟着父母来这个实训基地做过实验,知道医务室的具体位置。
抱着她时,周予安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失常,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出于对同学的担心,尽管陈念对他来说,的确和其他同学有些不一样。他低头看到她紧锁的眉头和苍白得不自然的脸色,自己都没察觉到额角已经沁出薄汗,眉头也紧紧皱起。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原本十分钟的路程,他硬是五分钟就赶到了。
冲进医务室时,一位约莫三十五岁左右的女校医正在看手机。见到周予安抱着个伤员进来,她立刻放下手机,利落地戴上一次性手套。“什么情况?”她快速问道。
“体育考试晕倒,摔在跑道上,有多处擦伤,额头和膝盖伤口较深。”周予安语速极快但清晰地交代完毕。
校医检查了一下,眉头也皱了起来:“不行,同学,她身上伤口太多,不能直接平放,会压到伤口加重伤势。你得先抱着她,让她靠在你肩膀上,你用一只手固定住她的肩膀,别让她乱动,我先处理最严重的伤口。”
周予安闻言,耳根不易察觉地微微发热,但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好。”他依言调整了抱姿,让陈念的头靠在自己肩颈处,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背,另一只手则轻轻固定住她受伤较轻的那侧胳膊。
其实陈念一直半昏半醒,能模糊地听到周围的说话声,但脑子像灌了浆糊,无法思考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被动地任人摆布。校医先处理她胳膊上最深的伤口,消毒药水触碰到伤口时,剧烈的刺痛感让她浑身一颤。她对疼痛异常敏感,若是平时早该跳起来了,此刻却只能发出极轻的呜咽,身体下意识地想做些微弱的反抗,但因为被周予安稳稳地固定着,只能无意识地在他颈窝处蹭了蹭脑袋。
她柔软的发丝轻轻擦过周予安的脖子和下巴,带来一阵细微而陌生的痒意,这痒意仿佛不止停留在皮肤表面,竟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心里,挠得他心尖也跟着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校医一边熟练地包扎,一边忍不住开口调侃:“你这小女朋友可真怕疼。幸好有你在这固定着,不然我一个人还真不太好处理呢。”
周予安喉结微动,那句“她不是我女朋友”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只是保持了沉默。朋友?他们之间,算是什么关系呢?同学?似乎比普通同学多了点难以言说的关注。朋友?又似乎还没到那个份上。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在他心底悄然蔓延。
好不容易包扎好胳膊,校医松了口气,转身准备处理陈念额头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当她冰凉的手指隔着医用手套触碰到陈念滚烫的额头时,她猛地缩回手,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责备和急切,“她发着高烧呢!额头烫得这么厉害!你怎么不早说?这种情况一分钟都耽误不得!高烧加上外伤,很容易引发感染和并发症!”说完,她立刻转身去准备退烧药和体温计,动作间带上了明显的焦灼。
周予安彻底愣住了。他之前也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温度偏高,但一直以为是自己跑得太急产生的错觉,或者只是运动后的正常发热……一股强烈的后悔和自责瞬间淹没了他。如果因为他的疏忽和误判,让陈念的病情加重……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陈念被校医陡然提高的严厉声音和额头上冰凉的触感刺激得清醒了几分。她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周予安线条清晰的下颌线,然后是他微微滚动的喉结。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几乎整个人都被周予安圈在怀里,以一个极度亲密的姿势靠在他的肩膀上。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脸颊不受控制地迅速升温,幸好原本就因为发烧而泛红,看不出太大异样。她下意识地微微抬头,恰好撞进周予安低垂的眼眸中。
周予安也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低头正对上她茫然又带着些许窘迫的目光。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清晰地看清她的眼睛,因为发烧和疼痛,那双平时总是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水汽,显得雾蒙蒙的,带着一种脆弱的柔软,竟让他一时忘了移开视线。
最后还是陈念先败下阵来,尴尬地率先移开目光,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细若蚊蝇,还带着一丝沙哑:“那个……我好像醒了,应该可以自己坐住了……要不,你放开我吧?”
周予安这才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回过神来,手臂像是触电般迅速但又不失轻柔地松开,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让她靠坐到病床的枕头上,动作间竟透露出几分罕见的笨拙和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