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班铃声一响，你几乎是弹射起步，抓起包就冲出了办公室，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那还没消散的会议纪要气场压垮。和刘思雨约在单位附近那家新开的烤鱼店，热辣鲜香的蒸汽一熏，才感觉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下来。

刘思雨夹起一大块鲜嫩的鱼肉放进你碗里，看着你埋头苦干的样子，忍不住又旧话重提：“我说云禾啊，我就一直没想明白。就你这家庭背景——爸是中国银行总行的行长，妈是军区医院的专家主任，你回家当个安安稳稳的大小姐多好，干嘛非要跑到咱们这乡镇来，受这份罪啊？”她语气里满是替你不值的唏嘘。

你从烤鱼盘里抬起头，嘴巴里还塞着米饭，含糊不清却异常坚定地说：“因为热爱。”

刘思雨直接被你这句官方又朴素的回答噎得翻了个白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给你夹了块豆腐：“行行行，热爱热爱，你真是我见过最有理想的‘大小姐’。”她特意加重了那三个字。

你咽下嘴里的饭，突然想起正事，放下筷子认真说：“思雨，周末有空没？陪我去驾校报个名吧。”

“啊？”刘思雨夹菜的手一顿，诧异地看你，“怎么突然想起考驾照了？之前不是说没必要，打车或者坐公交挺方便的吗？”

你叹了口气，把昨天跟着于适去左岸嘉园，他自然地把车钥匙递过来，而你尴尬地承认自己不会开车的社死场面，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刘思雨听着，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实在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毫无形象可言的爆笑：“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周云禾！你、你让那么一位家世显赫、背景通天、下来历练的未来大佬给你当司机？！哈哈哈哈！这画面太美我不敢想！于委员当时脸色是不是都绿了？哈哈哈哈！”

你被她笑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脸埋进烤鱼盘里：“哎呀你别笑了！我当时都快尴尬死了！所以这不赶紧未雨绸缪嘛！”

刘思雨笑了好一阵才缓过来，擦着眼角的泪花，连连点头：“报！必须报！周末就陪你去！这可太重要了，不然下次于委员让你开车，你难道还说‘于委员，我车本还没下来呢’？哈哈哈哈……”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被刘思雨笑得有点恼羞成怒，拿起筷子作势要敲她：“还笑！再笑这顿你请客！”

刘思雨赶紧捂住嘴，肩膀却还是一耸一耸的，好不容易止住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酸梅汤顺气：“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说真的，云禾，你这反射弧也是够长的，现在才想起来学车。不过也好，以后咱们下乡或者出去办事也方便点，总不能老是蹭别人的车或者等公交。”

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啊，以前觉得没什么，现在……”你想起于适递过来钥匙时那自然无比的动作，以及自己当时恨不得钻地缝的尴尬，“现在觉得这简直就是职场必备技能，还是得抓紧学起来。”

“放心，包在我身上！”刘思雨拍拍胸脯，“我认识一家驾校的教练，人挺靠谱的，通过率也高，周末就带你去看看。”

你们又聊了些办公室的八卦，吐槽了一下近期的工作，一顿饭吃得倒也轻松愉快。结账的时候，刘思雨果然抢着买了单，美其名曰“资助未来车神的第一步”。

回到租住的小屋，你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着这两天的经历：于适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他清晰直接的指令、会议上雷厉风行的作风、甚至是他对自己穿着那两句前后矛盾的评价……

你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于适的微信头像。那片静谧的山水画依旧透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超然和距离感。他的朋友圈依旧是一条冷硬的横线。

你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一边。这位新领导，就像一本装帧精美却难以轻易翻开的内页的书，你知道他背景显赫，能力不俗，但他具体在想什么，下一步会做什么，却完全摸不透。

这种不确定性让你感到有些压力，但隐隐的，又有一丝莫名的期待。或许，就像刘思雨说的，他真的是想来做点实事的。跟着这样的领导，虽然累，但应该能学到很多东西吧？

胡思乱想中，你渐渐睡着了。梦里似乎还在不停地记会议纪要，以及练习如何挂挡踩油门……

第二天上班，你特意留意了一下于适的动向。他似乎永远比大多数人来得早，你到办公室的时候，他已经端着一杯咖啡从茶水间出来了，对你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

一上午相安无事，你处理了一些日常的宣传稿和公众号推送，心里还惦记着周末报名驾校的事。

快中午的时候，你的手机又响了，还是于适。

【下午跟我去一趟东洼村，他们村那个特色农产品电商的项目，前期宣传是你跟进的吧？带上相关资料，一点半楼下等我。】

你赶紧回复：【收到，于委员。】

收到微信，你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洼村特色农产品电商项目的资料。幸好之前李委员在的时候，这个项目的前期宣传和报道确实是你主要负责跟进的，材料都还算齐全。你把相关的报道剪报、公众号推送排版初稿、以及一些产品图片和介绍都整理到一个文件夹里。

中午吃饭时你都有些心不在焉，快速扒拉完饭菜就回到办公室，又把资料过了一遍，确保于适问起来时能对答如流。

一点二十五分，你提前五分钟拿着文件夹站到了办公楼门口阴凉处等着。阳光有些毒辣，你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一点半整，那辆黑色的奥迪A8精准地停在了你面前。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于适侧过头：“上车。”

你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凉爽的空气瞬间驱散了外面的燥热。你系好安全带，将文件夹放在膝上，今天他难得没有穿衬衫而是一件黑色的Polo衫。

车子平稳地驶出镇政府大院。于适专注地看着前方，率先打破了沉默：“东洼村这个电商项目，目前进展到哪一步了？主要的宣传渠道和效果怎么样？”

你早有准备，翻开文件夹，条理清晰地汇报起来：“于委员，项目目前已经完成了前期的基础搭建，包括网店注册、产品包装设计、物流渠道初步洽谈。宣传方面，我们主要是在镇公众号和区里的融媒体中心平台做了几期推广，重点突出了他们的农产品绿色、有机的特点。目前看，线上咨询量有所增加，但实际订单转化还比较有限，可能还需要更精准的引流和更长时间的口碑积累。”你还补充了一些收集到的村民反馈和遇到的困难，比如包装成本高、年轻人操作电商平台不熟练等问题。

于适听得很仔细，偶尔“嗯”一声，在你提到订单转化有限时，他追问了一句：“有没有分析过转化率低的具体原因？是价格问题，物流时效，还是信任度问题？”

你愣了一下，这个深度李委员之前并没有要求分析过，你只能凭印象回答：“可能……几方面因素都有一些。物流确实是个短板，价格也比市场上同类产品稍高，主要是成本压不下来。”

于适没再说什么，只是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

车子很快驶入东洼村。村支书早已等在村委会门口，看到于适的车，赶紧迎了上来。

于适下车，和支书握了手，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说：“去电商服务站看看。”

在服务站，于适看得非常仔细，查看了网店后台的数据，和负责运营的年轻村民聊了许久，问的问题比你预想的还要细致和专业，从流量来源、关键词设置、客户评价管理，到仓储打包的实际操作流程，都问到了。

你跟在旁边，飞快地记录着要点，心里对于适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他绝不是那种只会听汇报、指方向的领导，他是真的懂，并且会下沉到细节里去发现问题。

回程的路上，于适沉默了很久，直到车子快进镇区，他才开口：“回去后，整理一下今天了解到的新情况。针对物流成本和包装优化的问题，可以试着联系一下市里几家大的物流公司，看看能不能谈到更优惠的合作价。包装方面，找几家设计公司询询价，对比一下，有没有性价比更高的方案。下周三之前，给我一个初步的可行性报告。”

“好的，于委员。”你立刻应下，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着手这些新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