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世青赛首秀

世青赛的赛场，比林小鹿想象中还要巨大和喧嚣。

穹顶之上，刺眼的白光将每一张球台都照得纤毫毕现，四周是环形的观众席，此刻虽然只坐了不到三成的人，但不同语言的交谈声、设备的调试声、零星的加油声汇集在一起，依然形成了一股嗡鸣的声浪，压得人胸口发闷。

这是她第一次，代表胸前那抹鲜艳的红色，站在国际赛场上。

林小鹿站在运动员通道的入口，手心里的汗濡湿了拍柄的吸汗带，黏糊糊的。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然后重重擂响的声音。她深呼吸，空气里满是陌生的味道，混杂着地板蜡和消毒水的清冽气息。

“下一场，三号台，中国队林小鹿，对阵瑞典队安娜·伯格斯特龙。”

广播里传来冰冷的英文播报声，林小鹿的身体下意识地一僵。

王助教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说：“别怕，按我们准备的战术打。她反手弱，多调动她。”

林小鹿用力地点了点头，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下意识地伸出手，隔着薄薄的赛服，轻轻触摸了一下胸口那个小小的、温润的凸起。

是那枚平安扣。

指尖传来玉石温凉的触感，仿佛还带着那个月夜下，他掌心的温度。一股奇异的暖流从胸口蔓延开来，奇迹般地抚平了她心头的躁动。

她又想起了他的话——“相信你的本能，把你的灵气打出来就够了。”

林小鹿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小鹿般的眼睛里，慌乱褪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属于运动员的专注和坚定。她握紧球拍，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那片灯光汇聚的战场。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北京，国家队训练基地的多媒体室里，气氛同样紧张。

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正实时转播着世青赛的画面。王楚钦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身体微微前倾，双臂交叠在胸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哎，我说大头，你别装了行不行？”许昕端着一杯枸杞水，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你这心都快飞到赛场上去了吧？看你这表情，比你自己打决赛还严肃。”

王楚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看球。”

许昕嘿嘿一笑，也不恼，在他身边坐下，一起看向屏幕：“咱们这小师妹，第一次打这种比赛，看着是真有点紧张啊。”

正如他所说，比赛刚开始，林小鹿打得有些束手束脚。面对人高马大的欧洲选手，她的力量完全不占优势，好几个机会球都因为犹豫而失误。比分很快就被拉开到了2:5。

王楚钦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

屏幕上，林小鹿请求了一个暂停。她走到场边，低着头，大口地喝着水，镜头给了她一个特写，能看到她额角细密的汗珠和紧抿的嘴唇。

她又一次，下意识地碰了碰胸口的平安扣。

就是这个微小的动作，让王楚钦收紧的手指，稍稍松开了些。

暂停回来，场上的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林小鹿不再试图和对手硬碰硬，她开始用各种刁钻的落点和旋转变化来调动对手。一个轻巧的摆短，紧接着一个出其不意的劈长，她的球路变得灵动而飘忽，像一个在刀尖上跳舞的精灵。

瑞典选手很快被她搅乱了节奏，失误开始增多。

“漂亮！”许昕忍不住低呼一声，“这小丫头，脑子真活！”

王楚钦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他知道，她找到了自己的节奏。那个充满灵气的林小鹿，回来了。

最终，随着对手一个回球下网，林小鹿以3:1的总比分，有惊无险地拿下了自己的世青赛首秀。

赢球的瞬间，她激动地跳了起来，小小的拳头在空中用力地挥舞着。巨大的喜悦席卷而来，可是在那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中，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教练，不是胜利，而是远在北京的他。

他看到了吗？他会为我高兴吗？

回到休息室，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掏出了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飞快地打下一行字。

【师兄！我赢啦！(ˊᗜˋ*)و】

消息发出去，几乎是秒回。

【看到了。】

【打得不错。】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没有表情，没有波澜。可林小鹿却捧着手机，看着那几个字，笑得像个傻瓜。她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他打下这行字时，那副沉稳又带着一丝认可的神情。

这就够了。

她的首秀，因为这六个字，而变得完美。

而这份喜悦，很快就被国外媒体的关注推向了另一个高潮。赛后，有欧洲体育报的记者在采访肖教练时，特意提到了林小鹿。

“那个十五岁的中国女孩，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个蓝眼睛的记者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说道，“她的打法充满了想象力，我们认为，她或许会成为中国乒乓球的下一颗新星。”

这个评价很快就被国内媒体转载，林小鹿的名字，第一次和“新星”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了一起，在国内的乒乓球迷圈子里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然而，当晚抽签结果出来后，所有的赞誉和喜悦，仿佛都被一盆冷水瞬间浇灭。

王助教拿着对阵表，脸色凝重地走进林小鹿的房间。

“小鹿，做好准备。”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你第二轮的对手，是赛会的二号种子，日本队的伊藤美纪。”

林小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伊藤美纪，这个名字她如雷贯耳。去年世青赛的亚军，以打法凶悍、心理素质极佳而著称。她……竟然要提前对上这样强大的对手。

巨大的压力，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猛地压在了这个十五岁女孩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