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陈阳蹲在地头手里攥着小伟留下的育苗日记。泛黄的纸页上记着紫色西瓜的发芽时间、营养液配比还有孩子气的涂鸦——画着个歪歪扭扭的西瓜旁边写着"陈爷爷专属"。他用指腹摩挲着那些字迹仿佛能摸到年轻人蓬勃的心跳。

苏晓冉挎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刚摘的奶油生菜："吃饭了别总蹲在这儿。"陈阳站起身膝盖又发出咯吱声。他接过篮子时发现妻子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根。"小伟来信了吗？"苏晓冉问。"昨儿刚到说学校实验室的草莓死了三批。"陈阳从裤兜掏出信纸"这孩子总把实验看得比吃饭重要。"

合作社的冷库扩建工程开工了。陈念戴着安全帽指挥工人二柱子开着推土机平整土地。"爹您去棚里歇着。"陈念抹了把汗"这儿灰大。"陈阳摆摆手蹲在刚翻起的土堆旁。他抓起一把新土湿润的气息混着草根的清香让他想起四十年前第一次开垦荒地的情景。

王大娘的孙子捧着个玻璃瓶跑来里面装着浑浊的液体："陈爷爷这是我做的西瓜酵素！小伟哥说能当肥料。"陈阳拧开瓶盖闻了闻酸溜溜的带着果香："成咱试试。"孩子高兴得蹦起来玻璃瓶里的气泡咕嘟咕嘟直冒。

小伟的"菠萝莓"进入盛果期黄澄澄的果子像撒了一地金豆子。陈阳每天清晨都要去棚里转一圈用软布擦拭每颗果子上的露水。"这果子娇气碰不得。"他跟来帮忙的村民说"得像伺候月子婆娘似的。"村民们哄笑起来手里的动作却更轻了。

入夏时省城的超市突然要求提高供货量陈念连夜召开社员大会。"对方要签三年合约"他敲着黑板"但必须保证全年供应。"会场一片哗然有人担心冬季育苗成本太高。陈阳坐在角落抽旱烟突然开口："干。咱有冷库怕啥？"

苏晓冉在大棚间辟出块试验田种上了小伟寄来的太空茄子种子。深紫色的嫩芽破土那天她特意煮了红鸡蛋分给大家："沾沾喜气。"陈阳蹲在田边看着妻子虔诚的模样突然想起他们结婚时她也是这样把红鸡蛋分给全村人。

小伟放暑假回来晒得黝黑的脸上架着副新眼镜。他带着农业大学的同学来合作社实习一群年轻人在育苗棚里摆弄仪器把陈阳看得眼花缭乱。"陈爷爷这是光谱分析仪。"小伟指着个银色盒子"能测土壤里的微量元素。"陈阳凑过去看只看见屏幕上跳动的彩色曲线。

王大娘的老伴儿出院那天合作社的人敲锣打鼓去接他。老人坐在轮椅上胸前别着小伟送的西瓜种子标本。"老伙计"陈阳推着轮椅走在田埂上"等你好了咱去看太空茄子开花。"老人含糊地应着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

秋天的雨夜陈阳被雷声惊醒。他摸黑披上雨衣往大棚跑发现陈念和二柱子正在加固棚顶。"爹你回去！"陈念吼道雨水顺着安全帽流进衣领。陈阳抄起根木棍帮忙支撑突然一阵狂风刮过塑料膜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灾后清点损失菠萝莓棚几乎全毁。小伟蹲在烂泥里扒拉着残株镜片上蒙着水汽："都怪我没教大家防台风。"陈阳拍拍他的肩膀："天灾人祸怨不得谁。"他转身对着社员们声音沙哑却坚定："咱再建个更结实的棚！"

合作社的重建工作持续了整个冬天。陈阳每天天不亮就去工地用冻僵的手指给钢筋除锈。苏晓冉在工棚里支起铁锅给大家煮姜茶。"晓冉姐"二柱子捧着热碗"这姜茶比药还管用。"苏晓冉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意。

除夕夜合作社的年夜饭搬到了新建的育苗大棚。暖气机嗡嗡响着墙上贴着小伟设计的"智能温控系统"图纸。陈念举起酒杯："今年咱们损失了菠萝莓却收获了更结实的大棚！"小伟站起来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明年我要培育抗台风的草莓品种！"

陈阳望着满棚的新苗嫩绿的芽尖在灯光下轻轻摇曳。他想起四十年前那个饿肚子的春夜自己蹲在地头啃冻硬的窝头。现在他的手粗糙依旧却能捧起整个春天。苏晓冉给他添了碗鸡汤香气混着泥土的芬芳在温暖的大棚里静静流淌。

开春时小伟带着抗台风草莓苗回来了。陈阳蹲在地头看着年轻人把幼苗埋进土里。"这次用了嫁接技术"小伟边说边示范"把野生草莓的抗逆基因..."陈阳听不懂那些术语却看懂了年轻人眼里的光。

新苗破土那天陈阳在日记里写道："小伟说这草莓能抗十二级台风。我信。因为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比最壮的藤蔓还结实。"他合上本子望着远处的大棚。阳光穿过塑料膜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