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风裹着水潭的湿意,吹在脸上凉丝丝的,却压不住我胸腔里翻涌的烦躁。诸怀那咋咋呼呼的八卦声,混着穷奇故意放大的嗓音,像两根淬了冰的针,一下下扎着我的耳朵——“诸怀,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差点被这丫头榨干了妖力。”
“怎么可能?”诸怀的声音瞬间拔高,满是看热闹的好奇,连脚步声都往穷奇那边凑了凑,“你俩到底干啥了?快说说,我这守着水潭快闷出蘑菇了,正好听听新鲜事。”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脚步不仅没停,反而走得更快了些。穷奇这话明摆着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字字句句都带着挑衅,就是想让我回头、让我难堪,把我架在火上烤。我才不上当,只要一回头,就中了他的计,只会让他更得意。
“干的事多了,你想知道哪一件?”穷奇的声音里裹着戏谑,像缠人的藤蔓,脚步声紧随其后,离我越来越近,那股熟悉的腥气也飘了过来,“是她主动缠上来,还是我把她按在身下?”
“反正也闲来无事,你就一件件说呗!”诸怀还在跟着起哄,完全没听出我声音里的紧绷,更没注意到我后背绷得像块铁板。
没等我走出三步,手腕突然被人攥住。穷奇追了上来,指尖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他低下头,金色的瞳孔里满是嘲讽,连呼吸都喷在我脸上:“你当真比我这凶兽还绝情,嗯?前几天还在我怀里哭着喊着要,现在就假装没看见我?连句话都不肯说?”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些破事。”我用力想甩开他的手,手腕却被他攥得更紧,声音冷得像冰,“外面还有只叫傲因的恶兽想找我麻烦,我只想保全自己,没心思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
“一只傲因而已,我出去把它撕了吞进肚子里,有何可怕?”他嗤笑一声,指腹摩挲着我手腕上的红痕,那力道像是要把印记刻进骨头里,“可你宁可去找诸怀帮忙,也不肯跟我说一句?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连只小畜生都比不上?”
“你害过我,还废了窫窳(ya yu)的灵智,我跟你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每一个字都带着决绝,“你的好意,我受不起,也不想受。”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被乌云罩住的天空,眼神里的嘲讽瞬间变成了狠戾,语气也尖刻得像刀子:“你跟我做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想那蛇?你除了恨我打废了他,心里还有一点——你分明喜欢跟我在一起的感觉,喜欢我能让你爽翻,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诚实多了,不是吗?”
“你胡说!”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忍着没掉下来,“我没有!我只是被你强迫的!”
“我胡说?”他往前逼近一步,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瞳孔里我狼狈的倒影,呼吸里的腥气更浓了,“你喜欢和我交欢,甚至对我产生了别的感觉,所以你心虚、羞愧,才会把这些情绪都变成恨,对不对?你这么虚伪的贱货,那蛇怎么会傻到把命给你?”
“你若直接说喜欢我,我便留下当你的男人,护你周全,让你再也不用怕任何妖物。”他的声音里满是不屑,指尖掐着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可你嘴上说着憎恶我,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腰却摇得比母狗都烈。你这表里不一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话音未落,他猛地甩开我的手。我重心不稳,踉跄着往后倒,膝盖狠狠磕在一块尖石头上,“咚”的一声闷响,钻心的疼瞬间蔓延开来。可我没敢停,挣扎着爬起来,一手捂着流血的膝盖,一手撑着旁边的树干,继续往前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活了二十多年,居然被一只凶兽这么羞辱,被说成“虚伪的贱货”,被说成“摇得比狗都烈”,连半点尊严都没有。
“平日把我们当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危难的时候却又想在我们面前摇尾乞怜?”身后传来穷奇的声音,冷得像冰锥,狠狠扎在我心上,“别以为我对你有几分耐心,就敢一次次忤逆我。若再有下次,我必杀你。”
我没回头,也没停,只是用袖子把眼泪抹掉,咬着牙往前走。心里的委屈和愤怒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我淹没,可更多的是无力——我打不过他,也说不过他,只能任由他用最刻薄的话戳我的痛处,像耍弄一只没有反抗能力的猎物。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玫朵看见我一瘸一拐地进门,膝盖上还渗着血,脸上带着泪痕,赶紧跑过来扶住我,她的指尖带着妖力的暖意:“姐,你怎么了?膝盖怎么流血了?是不是又跟穷奇吵架了?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我坐在沙发上,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哽咽着说:“这事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你赶紧把茶几上那本妖典烧了,或者扔到江里去,总之别再让我看见它,再也别让穷奇出来了。”
玫朵叹了口气,没再多问,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妖典——那本封面刻着黑色纹路的古书,转身就从窗户飞了出去,翅膀扇起的风带起窗帘的晃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我心里稍微松了些——没有了妖典,就再也不用看见穷奇,再也不用听他的羞辱,再也不用被他缠着了。
没过多久,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白起”的名字。我犹豫了一下,指尖悬在屏幕上——白天在木知阁的事还历历在目,可转念一想,白起的“神兽”孟槐(其实是傲因)说不定真能帮我,帮我对付穷奇,帮我彻底摆脱这一切。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喂,是我,白起。”白起的声音里带着点急切,还有点小心翼翼,“你晚上十点能不能来一趟木知阁?我供奉的神兽孟槐,说想见你一面,有话跟你说,它说对你有好处。”
孟槐?那个冒充瑞兽的恶兽傲因?我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犹豫——万一它是想找我打听穷奇的消息,或者想利用我引穷奇出来怎么办?可再想想,我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就算是陷阱,也得去试试。于是我咬了咬牙,答应下来:“好,我十点准时到。”
晚上十点,我准时出现在木知阁门口。推开门,檀香混着木头的香气扑面而来,白起已经在柜台后等着了,手里还拿着一杯温热的红糖水。他看见我进来,赶紧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歉意:“真是对不起,我二叔白天对你说了那些难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脾气倔,没有坏心眼。”
“没事,都过去了,我不介意。”我摇了摇头,现在我满脑子都是怎么摆脱穷奇,根本没心思计较那些闲言碎语。
“是孟槐让我叫你来的。”白起指了指里间的门,那扇门虚掩着,能看到里面微弱的光,“它说你身上的气息很特别,想跟你聊聊,还说能帮你解决点麻烦。”
话音刚落,一只巨大的红色豪猪从白起身后走了出来。它的体型有半个人高,毛发又长又尖,泛着暗红色的光,像插满了锋利的针,看起来凶巴巴的,可那双黑色的眼睛却很平静,没有恶兽的凶戾。“我不会伤你,坐下聊聊吧。”它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沙哑,和它凶悍的外形一点都不符。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椅子的木纹硌着我的后背,让我稍微清醒了些。白起则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角落里,识趣地充当起了旁听,没敢插嘴,只是偷偷观察着我和傲因。
“丫头,你是有些特别。”傲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点探究,像在打量一件稀有的物件,“你体内藏着饕餮的邪气,还沾着上古凶兽的妖气,可偏偏还留着人的魂魄。”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它继续说,声音里带着点惋惜,“既不是人,也不是妖,离邪神也还很远,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半年,你就会被体内的邪气反噬,魂魄被撕碎,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我心里一紧,握着衣角的手更用力了,布料被揉得发皱——它说的没错,我这段时间经常觉得胸口发闷,有时候手指还会不受控制地冒出黑色的邪气,晚上睡觉还会做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怪物。
“我只是看你可怜,想帮帮你。”傲因的语气软了些,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现在你与饕餮融合的还不深,邪气没完全渗入魂魄,我可以帮你把饕餮的邪灵从你体内剥离出来。你可愿意?”
剥离饕餮?我愣了一下,随即心里涌起一股狂喜,眼泪差点掉下来。如果能剥离饕餮,我就能变回正常人,再也不用被邪气困扰,再也不用被别人当成“邪门的人”,再也不用怕哪天突然变成怪物了。这么久以来,我除了被穷奇折磨、被别人羞辱,哪里还有什么自尊可言?
我想了很久,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终于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哽咽,还有点不敢相信:“麻烦你了,帮我剥离饕餮吧。不管多疼,我都能忍。”
“好。”傲因应了一声,它背上的红色尖刺突然开始变长,像无数根锋利的钢针,泛着冷光,朝着我慢慢刺了过来。
“忍一忍,很快就好。”它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妖力的波动,“我正在用妖力勾出你体内的邪灵,会有点疼,但千万别动,不然邪灵会趁机钻进你的魂魄里。”
尖刺扎进皮肤的瞬间,剧痛传来,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我的骨头,我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可我没动——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是我重新做人的机会,就算疼死,我也得忍。
无数根红刺把我全身都刺透了,黑色的邪灵从我的皮肤里不断涌出来,像黑色的烟雾,还发出尖锐的尖叫,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连白起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抽搐着,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指甲抠进地板的木纹里,留下深深的痕迹,像一只被踩在脚下的虫子,毫无尊严可言。
最后,一股浓烈的黑雾从我嘴里飘了出来,黑雾里居然藏着一双猩红的眼睛,那是饕餮的残魂!那双眼睛恶狠狠地看了看倒地不起的我,又忌惮地看了看傲因,似乎怕被傲因抓住,唰的一下就从窗户飞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饕餮被剥离了?我躺在地上,浑身剧烈抽搐,口吐白沫,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疼。
“喂!你怎么样?没事吧?”白起赶紧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扶起我的上半身,用袖子擦去我额头上的冷汗,又拿出纸巾,轻轻擦去我嘴角的呕吐物,最后慢慢把我扶到椅子上休息,“别急,缓一缓就好了,邪灵被剥离了,你安全了。”
十来分钟后,我终于缓过劲来,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脑子也清醒了些。我靠在椅背上,看着傲因和白起,眼里满是感激,声音还有点沙哑:“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早就变成怪物了。”
这么多年,除了已经去世的小丽,从来没有人这么真心实意地帮过我。所有人都厌弃我,觉得我邪门,躲着我,只有白起和傲因,愿意怜悯我,主动帮我。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有感动,有庆幸,有解脱,但更多的是羞耻,是对过去那个狼狈不堪、任人欺凌的自己的羞耻。
傲因叹了口气,走到我面前,红色的尖刺慢慢收了回去,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丫头,饕餮我是帮你剥离了,可你体内还有一股强劲的妖气,扎根在你的血脉里,我没法驱除。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招惹了哪个上古凶兽?这妖气非同一般,带着极强的占有欲,他分明是在你体内泄了精气,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我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服——泄了精气?留下印记?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道穷奇渡过妖力给我,可从来不知道还有什么印记。
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傲因又说:“这妖的本事厉害得很,他留在你体内的精气已经和你的血脉融在一起了,我根本摧毁不掉。你仔细想想,最近是不是跟哪个上古凶兽走得很近?是不是……有过肌肤之亲?”
我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说“是穷奇”,傲因的神色突然变得狠厉,红色的尖刺又冒出来一点:“你到底招惹了哪个妖?他居然敢在你身上做这么明显的标识!你低头看看你肚脐处,你平时洗澡的时候都不看自己的身体吗?那印记那么大,你居然没发现?”
他的语气很急切,带着点难以置信,我心里一慌,赶紧掀开衣服,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这一看,我吓得差点叫出声来,浑身的血液都像冻住了。我的整个小腹上,居然印着一个巨大的虎头形态,金色的纹路像活的一样,泛着淡淡的光,和穷奇变身时身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看见了没有?这就是他的标识。”傲因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还有点忌惮,“他这是在宣告,你是他的所有物,其他妖物若是敢动你,就是跟他作对,就是在挑衅他。”
“那你能帮我驱除这个虎头吗?”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声音带着恳求,还有点绝望,“我不想被他标记,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了,我只想做个正常人。”
“先告诉我这个妖是谁。”傲因盯着我的眼睛,不肯让步,黑色的瞳孔里满是严肃,“我得知道对手是谁,才能想办法。”
“是……是穷奇。”我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连不敢看傲因的眼睛——我怕看到他眼里的嘲讽,更怕他说“我帮不了你”。
“什么?!”没等傲因开口,白起突然从角落里冲了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眼神里满是向往和激动,声音都在发抖,“你真的认识穷奇?天呐!那可是传说中的上古凶兽啊!是能和混沌抗衡的存在!你怎么认识他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也太厉害了吧!”
看他这么激动的样子,傲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了他一盆冷水,语气里满是无奈:“你以为这上古凶兽是谁都能见到的?尤其这穷奇,性子暴虐,喜恶厌善,除了那些极凶极恶之人,或者他看上的猎物,寻常人连他的影子都见不到。他能在这丫头身上留印记,要么是把她当成了所有物,要么就是……对她动了心思。”
我坐在那里,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满是自嘲——照这么说来,我还真是“三生有幸”,居然成了穷奇口中“极凶极恶之人”,或者是他的“猎物”。这算什么?是夸奖,还是又一次的羞辱?
我看着腹部那只金色的虎头印记,手指轻轻碰了碰,冰凉的触感传来,心里一片冰凉——就算剥离了饕餮,我还是没能摆脱穷奇。他的印记,像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枷锁,牢牢地把我和他绑在了一起,无论我逃到哪里,都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