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毓洛趴在床上,太医已经上过药,几人围着她,陛下在一旁不说话,帝君坐在她身旁,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洛儿,告诉母皇和父后,为什么打人?”
盛毓洛心中烦闷,将头扭过去,“我不说!母皇根本不听我说清楚!”
陛下回头道:“不说是吧?不说朕走了!”
帝君忙拦住她,“陛下,还是听听吧,臣侍看洛儿这委屈劲儿不像假的。”
“你再不说,朕就走了,有什么委屈就让你烂在肚子里了!”
盛毓洛这才缓缓转过头,声若蚊蝇,“还不是那个林宣,我就知道,她喜欢晏珏,还当着我的面说他不喜欢我,我哪能受这气?就打了她一顿!”
“林宣喜欢晏珏……他们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如此想来,确实有这个可能……”陛下点点头沉思,帝君摸了摸盛毓洛的脸问道:“所以你是喜欢上了晏珏?才会这么生气对不对?”
盛毓洛没有回答,屁股又传来了疼痛,她哭腔说:“儿臣根本就是受了委屈好吧,母皇不但不听儿臣解释,还说儿臣……是那样粗俗不堪的人!外界的传言那都是假的呀,儿臣是不学无术,荒唐些,可是我就是打打牌,喝喝酒,没有去过青楼,怎么就成了流连烟花柳巷的纨绔子弟?”
帝君听后便看向陛下,眼中尽是责怪,陛下也无颜说话,便低头沉默着。
“我是比不上太女姐姐,她文武双全,还能替母皇解决朝政,可是儿臣也是父后的孩子,到底哪里差了?”
“洛儿,你这么说父后就不爱听了。从小到大父后不是一直宠着你吗?你自己好好想想,什么东西都是给你最好的,你太女姐姐虽然平时总对你说狠话,可是到了关键时候,不还是把你捧在手心吗?你现在还觉得大家对你有意见?”
盛毓宁没有插嘴,因为她觉得帝君说得对,母亲和父亲最宠爱的孩子就是盛毓洛,可能是她这次被打了,心里实在气不过才说的胡话,她弯腰去捏盛毓洛的脸。
“老五,既然有了喜欢的人,说明你也长大成熟了。以后做事情要多考虑得失,千万别再莽撞了。这次你打人在先,无论如何,母皇都要给林宣,给旁观者一个交代,就当是一次教训。跟母皇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再说了,晏公子已经是你的主君了,你还怕林宣给你抢走?”
盛毓洛这才舒展开眉头,“这倒是——母皇,儿臣错了,以后不会再顶撞您了。”
陛下听后点点头,与帝君相视而笑,“行了,其他的事情朕可以帮你,但是人家林宣也没犯什么罪,感情上的事情,就看你能不能自己争取到。”
陛下事务繁忙,起身离开了后殿。帝君看着盛毓洛,告诫道:“洛儿,你喜欢晏珏,那也要及时和他表明心迹,若是要让林宣抢走了,你堂堂皇女的面子往哪搁?”
“儿臣才不会怕她,会点功夫就以为能跟我抢男人!那我还说晏珏不会喜欢她呢!我家主君,他都与我有了肌肤之亲,我就不信,那个林宣还能将我家阿珏拐走?”
盛毓宁轻拍了下她的屁股,疼得她扭头恶狠狠地看着她,“嘶~盛毓宁!你干嘛?父后!你看她欺负我!”
“啧啧啧……还阿珏呢,羞不羞,肉不肉麻?就知道告状……哈哈哈,父后,儿臣那边还有些政务要处理,先告退了。”
盛毓宁离开后殿,帝君照顾着让她喝药。
“洛儿,有些事情你不说,父后也能猜出来。你是不是早就对那晏珏生情了?”
盛毓洛沉默,手指一直在抠枕头。帝君又近一步说道:“从你帮他吸蛇毒,昏迷不醒,父后就觉得不对劲;上次对战东梁皇女,第二回合你突然就将她打败……”
帝君盯着盛毓洛的头顶,发上的簪冠也随脑袋缓缓挪动,“父后,儿臣是怕你们担心才借口早退,我脑海中记下了那么多个招式,可是我的身体根本没有承受的能力,所以出来后就吐了血,还好晏珏及时发现了我,将我救了回去。”
“父后是说,就算你不想娶东梁皇子,母皇和父后都有替你拒绝的权力,她们东梁不敢怎么样的。为了晏珏,竟然敢豁出去你的性命。孩子啊,你和你姐姐都是父后的命根子,你又失了武功,身体也变得柔弱,答应父后,以后多考虑考虑自己,不要冲动。晏珏不是武功高强吗,应该也轮不到你来保护他。”
“父后,儿臣……知道了……”
父女二人的交心就此画上句号,盛毓洛在宫中休养了几日便能下地走路,这数日不见晏珏,竟然有些思念,可是上次跟晏珏闹得别扭,恐怕现在他心里还是抗拒见盛毓洛的。
这天他一个人在街头散心,堵在心头的竟然是和盛毓洛发生的矛盾,他没有对一个人惹怒他而生气这么久过,惆怅着迈着步,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个熟悉的摊贩前。
感觉叫卖声在此停止,仿若隔世,晏珏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幡旗,旗杆上还绑有铃铛——俨然是江湖术士。
“公子,好久不见,可还记得鄙人?”道士开口叫住晏珏,他定睛看着她,仔细从脑海中搜寻人脸,这才认出来她是强行给自己算命数的道士。
“你还想说什么?”
“难道鄙人给公子的命数不对吗?令妻近来可好?”道士笑道,晏珏倒是听说了盛毓洛被陛下重罚的事情,本来是要去看看她的,可是心中过不去那件事情。
他满不在意,“本公子上次就说过,你这种江湖术士招摇撞骗,早就该被逐出京城!赶紧收拾东西滚,不然我不客气!”
道士没有丝毫害怕,敞了一只手道:“公子请便,鄙人一不伤天害理,二不违法乱纪,你有什么理由驱逐我?”
“你!”晏珏没理,只好作罢,不想从身后冲出来几个女人,拦住他的归路,晏珏做好防身的准备,猛然觉得面前的这几人有些面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她们自己交代——
“这不是英雄救美的小子吗?今天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要不跟姐姐走,姐姐请你喝杯酒啊……”为首的女人朝另外三个女人使了眼色,她们将晏珏围了起来,同时向中聚拢。
晏珏厌恶这些丑恶女人,双手发力聚集在肩膀,预备将她们甩开,突然从缝隙中看到她们身后路过一个五六岁孩童,嬉笑着路过,晏珏怕误伤,便暗自将内力收回。
没想到她们竟敢上手,一双手揽住晏珏的腰,将他向后拉,晏珏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的力量骤然消失,伴随着几个女人的惨叫,晏珏的手腕被一个稳健的力量钳握住,身子也随之后退——眼帘落入另一年轻女子的后脑。
待她回首,眼睛上下打量,确认晏珏身上并无伤处这才展开了眉眼,嘴角微微上扬,轻颔首,将晏珏护在身后。
躺在地上的几个女人渐渐都坐起来,她们面前站着一个黑衣劲装的女人,左手还有佩刀,看来是她出手打的她们。女子退到盛毓洛身边,拱手行礼:“殿下,您没受伤吧?”
盛毓洛用扇子轻抬,眼睛就没从地上那几个女人身上离开,她慢慢走到为首的女人身边,蹲下来,用扇子抬起她的下巴。
女人在听到暗卫给盛毓洛行礼时就开始害怕了,因为曾经打过她,如今知晓了她是皇女,身体都在颤抖。
“殿……殿下……”
“说——哪只手碰了他?”盛毓洛问道,女人吓得不停磕头:“殿下,小人……小人没有!”
“没有?你的意思……本皇女冤枉你了?”
“是……不!不是,殿下英明,小人……”
不待女人说完,盛毓洛直接掌掴,她惊恐地将头叩在地上不敢起来。
“这巴掌,必须本皇女亲自打,你上次打了我,若我今日不讨回来,你必定要背上殴打皇女的罪名,到时候可就不是挨巴掌这么轻松了……”
“殿下明察,小人……小人不知是殿下,请殿下网开一面……”
“我北离治国行规确有‘不知者不罪’,如今竟成为你为自己恶行脱罪辩解的护盾,网开一面……就免了。”
盛毓洛起身,看了看剩下那几个人,同样的狼狈,走回到晏珏身边,微微笑道:“既然你们都不说,那不如主君亲口告诉为妻,她们怎么对待你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男子的?”
盛毓洛故意将最后半句话放慢加重音,轻眨眼示意晏珏见机回答,四周也逐渐围过来一些百姓来看热闹。
晏珏明白了盛毓洛话中的意思,便将计就计,故作可怜,控制自己声音尽量低细下来,硬生生将眼睛憋红,逼出眼泪来,缓慢伏在盛毓洛脖颈处。
“殿下,她们四人仗着人多力盛,将侍身包围在中间,先是言语挑拨,说侍身应将身子献于她们把玩,侍身实在受不了了要逃跑,可是她们一下子围上来,还有人搂了侍身的腰……殿下,晏珏此生仅殿下一挚爱之人,她们如此蹂躏,侍身不想活了……”
狼牙在一旁都听得呆了,从未见过晏珏如此楚楚动人的模样,他和暗卫对视,摇着头微笑。盛毓洛也没想到晏珏‘功力’这么深厚,便将晏珏完全搂在怀中,大声道:
“好了好了!为妻知道主君受了委屈,别哭了,你可是我明媒正娶,陛下钦定的王君,谁也不能欺负你,为妻……这便给你报仇——”
盛毓洛招呼暗卫走近,“既然有人出手脏了王君,那便每人砍下一双手,以示警告!”
“是!”暗卫抽出佩刀走过去,准备下刀时听到——
“慢着!殿下,这也太残忍了吧,她也是人啊,街上这么多人看着呢,传出去说您虐待平民,陛下又要怪罪呢……”晏珏叫住暗卫,牵上盛毓洛的手,扭捏道。面上虽是如此,可是心里却是格外难受……
盛毓洛将折扇递给狼牙,心中暗喜,另一手将晏珏一侧碎发抚至耳后,“主君仁德,为妻听你的,不过嘛……教训还是要给的。”
盛毓洛面朝着围过来的百姓,指着女人大声道:“诸位父老乡亲,这帮人……恐怕没人不认识吧?”
“怎么不认识?这四个人走在一起,恶贯满盈,欺行霸市,在场又有多少好人家恨透了她们!”有一个声音首当其冲,女人中气十足,看样子是恨透了她们;
后又有一个女人推开人群跪在盛毓洛面前,哭诉道:
“殿下!求您为草民做主啊!就是这个女人,她们……她们四个是一伙的!草民的夫君,身怀有孕,已是四月有余,本来我们夫妻和睦,可是她们趁着我上工,夫君无人照顾,上街买菜被她们拦住,一番调戏,我家夫君不堪受辱,挣扎混乱之中,跌倒以致……以致滑胎……后卧病在床,身体每况愈下,三日前……已经……已经离开人世了……”
“什么?这……天下竟有此事?太不像话了……”
“就是啊,真是禽兽不如……”
众百姓听罢不禁义愤填膺,指责这些女人。盛毓洛心里也气,但是还顾着面前的哭主,压抑着怒气,亲手将女人扶起来。
“大姐先起来——本皇女在京城街中玩耍,向来低调,若不是今日遇上她们欺负到我家主君头上,本皇女还不知,民间竟有如此胆大妄为,罔顾王法之人……”
盛毓洛来到流氓之首面前,蹲下扼住她的脖子,狠绝道:“你打我,欺负我家主君,这都是私事,我都可以忍气吞声或者私下和你解决;但是你在天子脚下,还敢如此欺辱良家男子,更何况还是身怀六甲,身体孱弱的孕男,致人胎落,如今大人也郁郁而终……恶贯满盈,这尚且是有勇气站出来告发你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你的脏事又有多少?”
盛毓洛手指发力,恨不得将她活生生掐死,女人挣扎着不敢出手阻拦,脸色很快就铁青了……
晏珏上前阻拦,“殿下,小心别脏了自己的手,这等恶徒,交由官府处置便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怎么办?”
盛毓洛松开手,接过狼牙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命令道:“来人,这几个人送到京畿府衙,传本皇女的话——杀人要偿命的,严查这几人究竟还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三日后呈报给我,如果没有查出来,京兆尹乌纱帽难保,这几人——也全部处死!”
“是!属下遵命!”暗卫打了一个手势,从人群中又走出来几个暗卫,将四个女人押了要带走,她们不服气,大声吆喝:“不公平!凭什么我们都要死?死的只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孩子罢了!你这是公报私仇!”
盛毓洛冷笑着道:“死的只不过是一个男人和孩子?你都能说这样的话,本皇女为什么不能说‘该杀的不过是你们区区四个畜生’罢了?”
“对!殿下说得对!你们为恶猖狂已久,这是为民除害!”
“早就该杀了她们了!”
“押走!本皇女看着心烦!滚!!”盛毓洛牵过晏珏的手往回走,却发现路全部被百姓堵上了。
乌压压的百姓她们注视着盛毓洛一等人,她们有老幼,有健壮青年,这番注视让盛毓洛好不自在。
“你们……还有什么事情?”
“殿下仁德,是我们北离之幸啊!”
百姓们齐齐跪下磕头,这么多人,吓得盛毓洛不知所措。她从来都是一个纨绔,何时如此被人尊崇过?
“我……你们都起来啊,这是干什么?晏珏,你看这……”
从没经历过的她转头求助晏珏,心中慌乱,因为能够一次性接受这么多人跪拜的,从来都是陛下,如今这场景,若是让有心之人看去了,煽风点火,恐怕会在朝中掀起一阵风云。
“各位起来吧,殿下这是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晏珏安抚着百姓们起来。
“大家都散了吧,今日殿下累了,都回去吧……”
百姓这才让出了一条路,晏珏牵上盛毓洛的手,十指相扣,一起走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