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的雪下了三天

边伯贤坐在疗养院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雪覆盖的山谷,玻璃上倒映出他的脸,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曾经锐利的眼神如今只剩下化不开的疲惫。
护工先生,这是国内寄来的包裹。
护工轻手轻脚地放下一个牛皮纸盒子,又给壁炉添了块木柴
护工医生说您今天该出去走走了。
边伯贤没应声,只是盯着那个盒子。寄件人地址是边家老宅,收件人写着他的名字,字迹却陌生得很——是管家的手笔。
相册里的照片不多,大多是边柔的。有她小时候穿着公主裙的样子,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有她中学时的毕业照,站在最角落,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眼神怯怯的;最后几张,是他偷拍的——她在会议室里认真记笔记的侧脸,她在老宅的桂花树下踮脚够花瓣的背影,她拿到第一份项目报告时,眼里闪着的光。
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是老爷子的字迹
“她母亲留的书签,说等她长大了给她。现在,交给你吧。”
边伯贤捏起那枚银杏叶书签,边缘已经卷了边,叶脉却依旧清晰。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救过他的女人——边柔的母亲,也是这样拿着片银杏叶,笑着对他说
“这叶子能保存很久,就像有些事,记着总比忘了好。”
他以为自己记着的是报恩,直到枪声响起的那一刻,他才明白,有些东西早就悄悄变了质。
那天凌晨,他在加密电话里听到的,根本不是什么“罪证”,而是特助惊慌失措的声音
万能龙套特助:先生,查到了,那些证据都是假的!有人在背后操纵,目标是……是想让您亲手杀了大小姐!
他冲回家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告诉她,别怕,有他在。
可推开门,看到的却是她坐在床边,眼神冰冷地说“都是假的”;看到她一步步走近,踮起脚吻他,轻声说“动手吧”。
他看懂了她眼底的决绝。那是一种早就做好了牺牲的、近乎残忍的温柔。
枪声响起的瞬间,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完了。
护工先生?
护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护工楼下有位姓吴的先生找您,说是……故人
边伯贤皱眉。吴世勋?他来做什么。
他下楼时,吴世勋正站在壁炉前,搓着手取暖,看到他,脸色有些尴尬
吴世勋我来……是想把这个还给你。
他递过来一个小小的音乐盒,打开,里面是段走调的《生日快乐》,底座刻着模糊的“柔”字。
边伯贤这是……
吴世勋是边柔小时候的东西
吴世勋的声音很低
吴世勋我妈以前是边家的佣人,这是她偷偷拿给我的,说……说边柔总被欺负,只有这个音乐盒能让她笑。我以前混蛋,一直没还给她……
边伯贤接过音乐盒,冰凉的金属外壳硌着掌心。他忽然想起,有次加班到深夜,他看到边柔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手里攥着个东西,轻轻晃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原来那时她手里拿的,就是这个。
吴世勋走后,边伯贤回到房间,把音乐盒放在相册旁边。壁炉里的火渐渐熄了,房间里越来越冷。他走到窗边,雪还在下,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埋起来。
手机响了,是特助。
万能龙套特助:先生,查到了,背后操纵的是当年绑架您的仇家,他们一直想报复边家,这次是故意设计,想让您亲手毁掉边家最后的血脉……
边伯贤我知道了
边伯贤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边伯贤都处理干净
挂了电话,他走到书架前,抽出最底层的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把消音手枪和一份股权转让书——受益人是边柔的名字,日期是她“死”的前一天。
他原本想在瑞士告诉她,边家的一切,他都想分她一半。
可现在,没用了。
雪停的时候,边伯贤开车去了山谷深处的教堂。神父正在扫雪,看到他,有些惊讶
万能龙套神父:先生,您又来了
他每周都会来这里,坐在最后一排,听一场完整的弥撒。
边伯贤神父。
他站在十字架前,声音很轻
边伯贤您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吗?
神父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笑了
万能龙套神父:信则有。
边伯贤抬头看着彩绘玻璃上的圣母像,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影。他好像又看到了边柔,穿着白裙子,站在光影里,对他笑,像很多年前照片里的样子。

边伯贤柔柔
他轻声说,像在对空气说话
边伯贤下雪了。你不是一直想来瑞士看雪吗?
风从教堂的门缝钻进来,带着雪的凉意,卷起地上的纸屑,像谁的叹息。

没有人回答。
只有空荡的房间,和满室的、化不开的思念。
很多年后,边伯贤依旧守着边家,守着那间放满她东西的空房间。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太痴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等。
等一场不会来的雪,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等那个被他亲手送走的灵魂,能在某个雪落的夜晚,托梦告诉他一声——
她不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