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长安郡。
皇朝首都所在,掌天下之柄,而这皇城中有一姓氏,萧。
萧氏,皇家之姓。
二十年前,先皇重病,长安城动乱,九子夺嫡,其中五皇子萧珩才智无双,武功卓绝,在朝中颇具威望。
其有一妹,名为月华。
萧月华,名满京都,位居天下才女榜榜首。
但她却不爱京都富贵,喜欢游历山水,结交江湖义士,常年不在长安。
却在萧珩夺嫡之争时,回到长安。
在先皇病逝那晚,各方势力集聚乾清殿前。
萧月华一身蓝色长裙,宛若天仙,以一剑入天象,助萧珩登上皇位。
第二日,萧珩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嘉平,并封萧月华为大雍长公主。
一年之内,萧月华发生了一件众说纷纭的事情——未婚有孕。
生下后来被封为“昭阳公主”的女儿后,萧月华留在京都,五年未曾离开。
五年后,有人见她离开京都,半月后归来。
一年后,皇城传出她的死讯。
……
入眼皆是漫无边际的一片黑。
地牢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随即又被重重摔上。
缩在角落里的几个黑影动了动,又很快沉寂下去,只剩下一片压抑的抽噎。
鱼灼音被一股大力掼在地上,尘土混着霉味呛进喉咙、膝盖和手肘火辣辣地疼。
她抱着摔疼的胳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阿娘,你在哪?
这里好黑,我害怕。
“别哭。”角落里传来一道声音,带着孩童的稚嫩,却又异常平稳。“活下去,才能替自己报仇。”
月光从破败的窗棂漏进来,勉强照亮了角落里的少年。
他全身脏兮兮的,独独那双眼,干净透亮。
他递给自己一块馍。
鱼灼音愣住了,看看那半个馍,又看看阴影里的轮廓,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她迟疑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拿起那半个馍,飞快地塞进嘴里。
很硬,很干,带着麦麸的粗糙感和一点说不清的土腥味。
但她用力地、一点点地咀嚼着,吞咽下去,苦涩和霉味在口腔里炸开,混着一种粗糙的、活下去的实感。
从那天起,两人虽然没有说过话,却在沉默里生出一点相依为命的暖意。
后来的半个月,除了鱼灼音外,所有的小孩都被人带出去过,再送回的时候,身上会多出很多伤口。
那个男孩也是。
甚至更惨。
满身都是穿透的血洞,偏偏一身白衣,刺目而鲜艳。
鱼灼音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守在他的身边。
鱼灼音求求你,别死。
鱼灼音等我们活着出去,我请你吃遍全天下好吃的东西。
直到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地牢外突然爆发出震耳的喊杀声、兵刃碰撞声和凄厉的惨叫。
“官兵来了。”
不知是谁撞开了那不太牢固的门锁,囚禁在此的孩子们顿时像炸开的马蜂窝,哭喊着,互相推搡着,涌向那洞开的、象征着自由的门。
鱼灼音知道,那是她阿娘来救她了。
鱼灼音别怕,我阿娘来救我们了。
鱼灼音扶着少年,跌跌撞撞地走着,脑后突然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嗖——”
一支弩箭,携着冰冷的杀意,直贯她的后心。
身后,是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和一个重重压在她背上的重量。
她猛地回头。
他的眼睛依旧很亮,像是把所有的生命力都凝聚在了这一刻的凝视里。
他的眼睛依旧很亮,像是把所有的生命力都凝聚在了这一刻的凝视里。那支本应射穿她的弩箭,此刻正钉在他的胸膛。
“记住。”他开口,声音因为剧痛而沙哑不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每个字都像是凿进她的脑海里,“替我吃遍全天下好吃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一歪,沉重地倒在她的身侧。
鱼灼音眼神失去了焦点,身体仿佛被黑暗吞噬着,且无力抗拒。
……
光阴弹指,十年忽逝。
京都皇城,昭阳殿内,熏香袅袅。
已是深夜,窗外月华如水,室内烛火通明。
鱼灼音端坐在镜前,两名侍女正小心翼翼地为她试穿三日后及笄的吉服。

繁复的云锦宫装,层叠透迤,华贵不可方物。墨色的长发被绾成精致的发髻,插着一支支赤金发簪,发钗和步摇,流苏垂下,在她光洁的额前轻轻晃动。
镜中映出一张容颜,眉目如画,气质矜贵高雅。
可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静,那是岁月和经历留下的、无法完全磨灭的印记。
“公主,您真好看。”
“大家都说您是这京都最矜贵的女子。”
鱼灼音微微颔首,目光未落在镜子的自己。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梳妆台上放着的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礼部送来的及笄礼流程单。
鱼灼音矜贵的女子,生在这皇城,都是活不久的。
亦如她的母亲。
所以,她要逃。
逃出这座囚人的牢笼,去完成她对那人的承诺,也为……
三日之后,祈年殿上。
雍皇登基临座,身着龙袍,气宇轩昂。
台下,大臣群立,气氛庄重而肃穆。
一场及笄礼,胜过宫宴大典。
“请昭阳公主入殿。”
无人应。
“请昭阳公主入殿。”礼官再次高声呐喊。
“……”
一时,殿内众人屏息恐惊,高台之上的雍皇不禁皱眉。
此时,内监跑进殿内,屈膝行了一礼,大吼道:“陛下,公主跑啦!”
雍皇倏地起身,群臣跪地。
“公主只留下一封信。”
内侍递上,雍皇一把接过,展开书信,不过须臾,即刻看完。
无他,留书内容极其简洁。
“舅舅,天下之大,心向往之。”
雍皇执信的手微微颤抖,片刻后,出声。
雍皇传朕旨意。
雍皇昭阳公主突发疾病,即日起不见人。
此话一出,众人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