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督军的威胁像一片阴云，笼罩在沈府上空。沈聿清加强了府里的守卫，几乎寸步不离地护着沈念，连她去女子学堂上课，都要派一队护卫远远跟着。
这份近乎窒息的保护，让沈念既安心，又隐隐不安。
他对她越好，她越能感受到那份藏在眼底的复杂——有珍视，有占有，却似乎总隔着一层什么，让她摸不透，抓不住。
柳依依在那次晚宴后没多久就离开了，临走前拉着沈念的手，笑得意味深长：“念妹妹，有些东西看着再像，终究不是原装的，你说对吗？”
那句话像一根刺，扎在沈念心里，隐隐作痛。
秋意渐浓，沈府后花园的菊花开得正盛。
沈念抱着一本诗集，坐在凉亭里，看着不远处沈聿清和副官说话的身影。
他穿着深色长衫，褪去了军装的凌厉，多了几分温润。
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侧脸的线条依旧锋利，却在看向她时，会不自觉地柔和几分。
沈念的心，像被这秋日的暖阳晒得发软。
她已经十八岁了，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沈聿清的感情，不是女儿对父亲的依赖，也不是学生对先生的敬畏，而是一个女子对一个男人，炽热而卑微的爱恋。
她想知道答案。
哪怕答案是她最害怕的那个。
沈聿清打发走副官，朝凉亭走来，见她盯着自己发呆，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在看什么？”
沈念回过神，脸颊微红，把诗集往身后藏了藏：“没……没什么。”
他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她没藏好的诗集，随手翻开，上面是她写的批注，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执拗。
“在学堂里，先生教了新的诗？”他随口问道，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写的字，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沈念的心跳快了几分，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头看向他，眼神清澈而坚定：“先生，我有话想对你说。”
沈聿清察觉到她语气里的郑重，放下诗集，认真地看着她：“你说。”
“我……”沈念的喉咙有些发紧，指尖微微颤抖，但还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先生，我喜欢您。不是晚辈对长辈的那种喜欢，是……是想一辈子留在您身边，做您妻子的那种喜欢。”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聿清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震惊、错愕，还有一丝沈念看不懂的慌乱。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紧抿的唇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从未想过，她会这样直白地说出“喜欢”。
这些年，他刻意压抑自己的感情，一边是对苏晚卿无法磨灭的记忆，一边是对沈念日渐加深的在意，他像走在钢丝上，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
他以为只要他不说，她就永远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姑娘，他们就能一直这样下去。
可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甚至……对他动了这样的心思。
“念念……”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还小，不懂什么是喜欢。”
“我懂！”沈念急切地打断他，眼眶更红了，“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懂了！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才供我读书，教我道理，可我对您的感情，不是报恩，是真的喜欢！我知道我可能配不上您，可我……”
“够了。”沈聿清猛地站起身，背对着她，声音冷硬如冰，“别说了。”
他的拒绝，来得如此干脆，如此不留余地。
沈念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窖。她看着他挺拔却带着疏离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是因为……因为苏晚卿吗？”
沈聿清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痛处。
他转过身，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里面有痛苦，有挣扎，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疲惫的叹息：“你不该问的。”
“我不该问？”沈念像是被刺激到了，猛地站起身，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喜欢了您这么多年，我鼓起所有勇气跟您说，您却连一个明确的答案都不肯给我？您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就因为我不是她，所以我连喜欢您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在沈聿清心上。他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只能硬起心肠：“是，你比不上她。”
这句话，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沈念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沈聿清……你好狠的心。”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你是我养大的，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待。”沈聿清别开视线，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干涩，“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
“亲妹妹？”沈念笑了，笑得眼泪直流，“你骗谁呢？你收养我，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她！你对我好，不过是透过我看她的影子！沈聿清，你告诉我，这些年，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是把我当成沈念，而不是苏晚卿的替身？”
她的声音尖锐而绝望，像在撕扯着什么。
沈聿清的拳头紧紧攥起，指节泛白，他想告诉她，有，他有过很多很多次，他甚至害怕自己会彻底沦陷，害怕对不起晚卿，更害怕会伤害到她。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冰冷的沉默。
他的沉默，在沈念看来，就是默认。
“我知道了。”沈念擦干眼泪，眼神里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是我自作多情了。以后，我不会再烦您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只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沈聿清看着她踉跄的背影，心脏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垂下。
凉亭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那本摊开的诗集，在秋风中轻轻翻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叹息。
这场迟来的告白，最终演变成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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