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婉被打入冷宫,其宫外爪牙被连根拔起,紫禁城似乎迎来了短暂的平静。然而,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继后虽废,但其经营多年的势力盘根错节,并未完全清除。一些依附于她的妃嫔、皇子生母以及前朝官员,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慌后,见乾隆并未进行大规模清洗,心思便又活络起来。昭华公主的崛起,无疑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成为了新的眼中钉。
秋意渐浓,御花园内菊花开得正盛。这日,乾隆心情颇佳,在御花园设下家宴,邀一众妃嫔、皇子公主赏菊品蟹,共享天伦。魏璎珞自然在列,昭华也应召出席。经过数月调养和习武,她气色红润,举止从容,在一众公主中显得格外出挑,引得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
宴席设在水榭旁的敞轩内,四周菊花环绕,香气袭人。乾隆与魏璎珞坐在上首,几位得宠的妃嫔和年长皇子依次而坐,昭华则与几位年幼的弟妹坐在稍远一些的位置。席间觥筹交错,笑语晏晏,一派祥和景象。但昭华敏锐地察觉到,有几道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嫉妒,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她不动声色,只是安静地用着膳,偶尔与身旁的十五弟永琰低声说笑几句,目光却悄然扫过全场。她注意到,坐在继后旧党一位妃嫔下首的、一位平日并不起眼的贵人,似乎格外关注水榭边的动静,眼神闪烁不定。还有一位负责布菜的小太监,手脚似乎有些过于利落,总是在她附近徘徊。
昭华心中警铃微作,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她悄悄对身后侍立的小桃使了个眼色,小桃会意,更加警惕地留意着四周。
酒过三巡,乾隆兴致高涨,提议众人移步水榭,临水赏菊,并让乐坊司奏乐助兴。众人自然附和,纷纷起身。水榭通往岸边的是一条九曲回廊,廊下池水清澈,锦鲤嬉戏。
昭华随着人流走在回廊上,刻意放慢了脚步,与前面的人群拉开些许距离。永琰跟在她身边,好奇地看着水中的游鱼。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一只受惊的白色狮子猫,尖叫着从人群脚下掠过!女眷们顿时发出一阵惊呼,下意识地避让,队伍瞬间有些混乱。就在这混乱的刹那,昭华感觉身后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向她的后腰!
这一撞力道极大,且极其刁钻,分明是蓄意为之!昭华猝不及防,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惊呼一声,朝着廊边的栏杆外跌去!下方,就是冰冷的太液池水!
“姐姐!”永琰吓得尖叫起来,下意识地想抓住昭华的手,却抓了个空。
电光火石之间,昭华脑中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让她几乎要运转《惊鸿心法》施展身法稳住身形!但就在内力将发未发之际,她猛地惊醒——不行!绝不能暴露!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施展武功,之前所有的伪装都将前功尽弃!
就在这犹豫的瞬息,她的身体已经越过了栏杆,朝着水面坠落!冰冷的池水气息扑面而来!
“昭华——!”魏璎珞撕心裂肺的惊呼声从远处传来。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眼看昭华公主就要落水!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同猎豹般从人群外围疾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在昭华即将触水的瞬间,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猛地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硬生生从坠势中捞起,顺势一个旋身,稳稳地落在了回廊另一侧的安全地带!
整个过程发生在呼吸之间!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昭华公主已被一位身着蒙古亲王服色的挺拔男子护在怀中,两人衣衫都有些凌乱,水珠从昭华裙角滴落,而那男子,正是本该早已离京的超勇亲王——拉旺多尔济!
全场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乾隆霍然起身,脸色骤变!魏璎珞更是脸色煞白,踉跄着冲了过来!
拉旺多尔济低头看着怀中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的昭华,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审视,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锐利。他缓缓松开手臂,将昭华扶稳,后退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小王鲁莽,惊扰公主,还请陛下、公主恕罪。”
昭华心脏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方才那一瞬间,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若不是拉旺多尔济……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本能反击的冲动,借着拉旺多尔济的搀扶站稳,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和惊悸:“多……多谢亲王殿下救命之恩。”
这时,乾隆和魏璎珞已经赶到近前。
“昭华!你没事吧?!”魏璎珞一把抱住女儿,上下检查,声音带着哭腔。
“额娘,我没事……”昭华靠在母亲怀中,身体微微发抖,扮演着受惊少女的角色,目光却飞快地扫过方才她站立的位置周围的人群。那只肇事的白猫早已不见踪影,而那个撞她的“力量”来源处,几个妃嫔和宫女太监面面相觑,一脸惊恐茫然,根本看不出是谁动的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乾隆脸色铁青,怒视四周,“好端端的,公主怎么会差点落水?!那只猫是哪来的?!”
侍卫和太监们吓得跪倒一片,连称不知。
“皇阿玛,”昭华适时地开口,声音虚弱却清晰,“方才……方才好像有人从后面撞了儿臣一下……”她说着,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那个之前行为可疑的贵人和小太监。
那贵人脸色瞬间惨白,噗通跪地:“皇上明鉴!臣妾……臣妾方才站得远,什么也没看见啊!”
那小太监更是磕头如捣蒜:“奴才冤枉!奴才一直在布菜,绝不敢冲撞公主!”
乾隆眼中寒光闪烁,他岂会看不出这其中必有蹊跷?家宴之上,众目睽睽,竟然有人敢对公主下手!这简直是无法无天!
“查!给朕彻查!”乾隆怒吼道,“所有当时在公主附近的人,都给朕拘起来!严加审问!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嗻!”吴书来连忙领命,侍卫立刻上前,将方才站在昭华附近的几个妃嫔、宫女太监全部控制起来,现场一片哭嚎求饶之声,气氛瞬间变得肃杀无比。
乾隆这才将目光转向拉旺多尔济,神色复杂:“亲王,你……何时回的京?朕竟不知。”
拉旺多尔济躬身道:“回陛下,小王奉父命,有紧急边务需面呈陛下,故而日夜兼程赶回,今日方至京师,听闻陛下在御花园设宴,特来请安,不想恰逢此事。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他解释得合情合理,但昭华心中却是一动。紧急边务?恰逢其时?真的有这么巧吗?她不由得想起那枚狼牙护身符和拉旺多尔济留下的联络方式。难道……他一直在暗中关注京师的动静?甚至……可能提前知晓了某些阴谋?
乾隆闻言,脸色稍霁,但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散去:“原来如此。亲王救驾有功,何罪之有?朕还要重赏于你!”他顿了顿,看向惊魂未定的昭华,语气缓和了许多,“昭华受惊了,快送你主子回宫休息,传太医好好瞧瞧!”
“是!”小桃和柳絮连忙上前,搀扶住昭华。
“皇阿玛,额娘,儿臣告退。”昭华虚弱地福了福身,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经过拉旺多尔济身边时,她微微颔首,低声道:“再次谢过殿下。”
拉旺多尔济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难辨,只是微微欠身还礼。
回到长春宫,太医诊脉后,言道公主只是受了惊吓,略有些寒气入体,开了几副安神驱寒的汤药便退下了。屏退左右,只留小桃和柳絮在侧,昭华脸上的柔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公主,您没事吧?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小桃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我没事。”昭华摇摇头,眼中寒光闪烁,“那只猫,还有那一撞,绝不是意外!”
“肯定是有人指使!”柳絮咬牙切齿,“奴婢刚才留意了,那个张贵人和她身边的小太监,被带走时眼神慌乱,肯定脱不了干系!”
昭华沉吟片刻,问道:“拉旺多尔济突然出现,你们可觉得蹊跷?”
小桃和柳絮对视一眼,小桃犹豫道:“是有些巧……不过,亲王殿下说是为边务回京……”
“边务紧急,为何不直接递牌子求见,反而先来御花园?”昭华冷笑一声,“他分明是算准了时机!甚至可能……早就得到了风声!”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拉旺多尔济的出现太过及时,仿佛早就潜伏在侧。他救了她,赢得了乾隆的感激和众人的瞩目,但也将他再次推到了风口浪尖。他到底想干什么?真的只是巧合和好心?
“公主,您的意思是……亲王殿下他……”柳絮不敢说下去。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昭华摆摆手,“但此人,绝不可等闲视之。他今日出手,不管目的为何,客观上确实是救了我一命。这份人情,我们得记下。但也要更加警惕。”
她顿了顿,吩咐道:“小桃,让我们宫外的人,想办法查查,蒙古使团近日是否有异动,拉旺多尔济回京的具体时间和路线。柳絮,你盯着慎刑司那边,看对张贵人等人的审讯有什么结果。”
“是!”
昭华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波澜起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思婉刚倒,新的暗箭又至。这后宫,果然是没有一刻安宁。而拉旺多尔济的意外介入,更是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难测。
她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冰凉的狼牙护身符,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无论幕后黑手是谁,无论拉旺多尔济意欲何为,她都必须尽快揪出元凶,否则,防不胜防!
御园风波,落水疑案,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