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公主一箭穿铜钱的精湛技艺,在木兰围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仅赢得了乾隆的盛赞和众人的惊叹,更让她在随行的宗室子弟和蒙古王公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风头过后,昭华心中却无半分得意,反而更加警惕。她知道,自己表现得越出色,就越容易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接下来的围猎,必须更加小心。
大型围猎正式开始。号角长鸣,战鼓擂动,数以千计的八旗精骑和蒙古勇士如同潮水般涌入广袤的猎场,马蹄声震天动地,旌旗遮天蔽日。乾隆亲自挽弓射鹿,以示开场,将围猎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按照规矩,皇室成员和女眷多在相对安全的外围区域活动,由精锐侍卫护卫,进行一些小规模的狩猎或观赏。昭华跟随在魏璎珞的仪仗附近,骑着白马,手持弓箭,看似在随意游猎,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敢有丝毫松懈。小桃和柳絮紧紧跟随在她左右,四名护卫则分散在四周,形成警戒圈。
拉旺多尔济作为蒙古亲王,自然率领着科尔沁部的勇士们冲杀在最激烈的内围猎场,他那彪悍的身姿和精准的箭法,不时引来阵阵喝彩。但昭华能感觉到,即便在纵马驰骋、弯弓射猎之际,他那锐利如鹰的目光,也总会若有若无地扫过她所在的方向。
狩猎进行到午后,收获颇丰。乾隆兴致高昂,下令在猎场一处地势较高、视野开阔的草坡上暂歇,犒赏三军,并让随行的御厨就地烹制野味,与臣工同乐。气氛看似轻松愉快,但昭华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她注意到,永璨贝子以及几位与继后旧党关联较深的宗室子弟,似乎总在不远处聚集,低声交谈,目光偶尔瞥向她这边,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闪烁。
“公主,奴婢总觉得那边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小桃也察觉到了异常,低声提醒道。
“嗯,我知道。”昭华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马头,让自己更靠近魏璎珞的仪仗和御前侍卫的核心区域。“告诉柳絮和护卫,提高警惕,随时准备应变。”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远处的山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沉闷而恐怖的咆哮声!紧接着,地面微微震动,一头体型硕大无比、双眼赤红、嘴角流淌着涎水的黑色巨熊,如同疯魔一般,从密林中冲出,朝着人群聚集的草坡方向狂奔而来!
“护驾!护驾!有熊!!”
“保护皇上!保护贵妃娘娘!”
场面瞬间大乱!侍卫们惊慌失措地高喊着,纷纷拔刀持枪,冲向巨熊试图拦截。女眷们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声四起。那黑熊显然受了极大的刺激或是被人做了手脚,力大无穷,凶猛异常,接连撞翻了几名试图阻挡的侍卫,竟然冲破了外围的防线,直扑乾隆和妃嫔们所在的中心区域而来!
“昭华!小心!”魏璎珞吓得脸色惨白,失声惊呼。
昭华的心脏猛地一缩!这绝不是意外!熊罴虽然凶猛,但通常避人,更不会如此精准地冲向皇帝仪仗所在!这分明是有人故意驱赶或激怒了这头熊,目标直指御驾!而自己,恰好就在这目标范围之内!
电光火石之间,昭华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让她瞬间将《惊鸿心法》运转到极致!她猛地一拉缰绳,白马受惊,人立而起,恰好避开了黑熊冲来的正面路线!同时,她反手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搭弓上弦,瞄准黑熊的的眼睛射去!动作快如闪电!
“嗖!”
箭矢破空,精准地射中了黑熊的肩胛处!但皮糙肉厚的黑熊只是吃痛地咆哮一声,速度稍减,却更加狂怒地朝着昭华这个敢于攻击它的目标扑来!血盆大口带着腥风,已然近在咫尺!
“公主!”小桃和柳絮吓得魂飞魄散,想要上前却被狂暴的熊威逼得连连后退。四名护卫拼死冲上来,刀剑砍在熊身上,却如同挠痒痒一般,根本无法阻挡!
眼看昭华就要被熊掌拍中!千钧一发之际!
“呜——!”
一支鸣镝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流星般从斜刺里射来!“噗嗤”一声,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黑熊张开的血盆大口,直贯咽喉!
黑熊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顿,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一切发生在呼吸之间!从黑熊突袭到被一箭毙命,不过短短数息!
所有人都惊呆了,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鸣镝射来的方向。
只见拉旺多尔济骑在他那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保持着射箭的姿势,弓弦还在微微颤动。他面色冷峻,眼神如刀,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在他身后,是数十名同样彪悍、弓弦半张的科尔沁骑士。
是他!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他一箭射穿了猛兽的咽喉,救了昭华,也解了御驾之危!
“皇上受惊了!末将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拉旺多尔济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向乾隆请罪,声音沉稳有力。
乾隆惊魂未定,看着地上已然毙命的巨熊,又看看跪在地上的拉旺多尔济,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后怕和赞赏交织的神情:“亲王何罪之有!快快请起!若非亲王神箭,朕与爱妃公主今日危矣!亲王救驾有功,朕定当重赏!”
“保护陛下和公主,是末将分内之事。”拉旺多尔济起身,目光却转向一旁惊魂未定的昭华,语气缓和了些许,“公主殿下受惊了。”
昭华坐在马上,心脏仍在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瞬间,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如此真实!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松开紧握的弓弦,手指微微颤抖。她看向拉旺多尔济,迎上他那双深邃难测、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可靠的眼眸,心中五味杂陈。
又是他!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一次是御花园落水,一次是眼前熊口脱险!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是……他一直在暗中关注和保护?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多谢亲王殿下救命之恩。”昭华压下心中的波澜,在马上微微欠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礼仪周全。
“公主客气了。”拉旺多尔济微微颔首,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转向乾隆,“陛下,此熊出现得蹊跷,恐非偶然。末将请求彻查此事,以绝后患!”
乾隆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眼中寒光闪烁:“亲王所言极是!吴书来!给朕查!彻查这头熊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会突然发狂冲撞御驾!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嗻!”吴书来连忙领命,带着粘杆处的高手立刻开始勘查现场。
经此一吓,乾隆也无心再猎,下令摆驾回营。回去的路上,气氛凝重了许多。魏璎珞紧紧拉着昭华的手,手心冰凉,后怕不已。昭华安抚着母亲,目光却不时扫过周围的人群,尤其是永璨贝子等人。她看到永璨脸色发白,眼神闪烁,与其他几人交换着不安的眼色,心中冷笑更甚。
回到营帐,魏璎珞立刻传太医给昭华诊脉压惊。太医诊后,言道公主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开了几副安神汤药。
屏退左右,帐内只剩下母女二人。魏璎珞握着昭华的手,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昭华!今日真是吓死额娘了!若不是拉旺多尔济……额娘简直不敢想……”
“额娘,女儿没事了。”昭华反握住母亲的手,轻声安慰,眼中却是一片冰冷,“额娘不觉得,这熊出现得太巧了吗?”
魏璎珞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色更加难看:“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你?甚至……想借机谋害皇上?”
“未必是针对皇阿玛,”昭华冷静分析,“皇阿玛身边守卫森严,黑熊未必能近身。但女儿当时离得近,又在众人视线之下,若女儿被熊所伤甚至……那后果不堪设想。既可除去女儿,又可制造混乱,一箭双雕。”
魏璎珞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愤怒和后怕:“是谁?!竟如此恶毒!”
“是谁,很快就会有结果。”昭华目光深邃,“拉旺多尔济既然提出要查,以他的能力和在草原的影响力,想必能查出些蛛丝马迹。”
正说着,帐外传来通报,超勇亲王拉旺多尔济在外求见,说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探望公主伤势,并告知初步调查结果。
魏璎珞连忙整理仪容,宣他进来。
拉旺多尔济进帐,行礼后,目光落在昭华身上,带着一丝关切:“公主殿下可还安好?”
“有劳亲王挂心,本宫无碍。”昭华微微颔首,“听闻亲王已在调查熊袭之事,不知可有线索?”
拉旺多尔济神色凝重:“回贵妃娘娘,公主殿下,初步勘查,此熊爪牙有被药物刺激的痕迹,且其巢穴附近发现了人为丢弃的、沾染了特殊气味的衣物碎片。似乎……是有人故意用药物激怒此熊,并以衣物引导其冲向陛下营帐方向。”
果然如此!昭华和魏璎珞对视一眼,心中俱是凛然。
“可查到是何人所为?”魏璎珞急问。
拉旺多尔济沉吟道:“衣物碎片材质普通,难以追查。但根据气味和熊爪上残留的些许粉末,似是……西域传来的一种名为‘狂躁散’的秘药。此药罕见,非寻常人可得。”
西域秘药!昭华心中猛地一跳,瞬间联想到了之前那个玄铁指套上的西域纹路和朱砂磷粉!难道……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股势力所为?!
拉旺多尔济深深看了昭华一眼,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继续道:“此事干系重大,末将会继续追查,定给皇上和公主一个交代。”他顿了顿,又道,“围场险地,公主日后还需加倍小心。若有需要,科尔沁的勇士,随时听候公主差遣。”
这话,已是近乎明示的庇护了。
魏璎珞连忙道谢,昭华也再次表达了感谢,但心中警惕更甚。拉旺多尔济的“好意”,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送走拉旺多尔济,昭华独自坐在帐中,抚摸着冰凉的手指。黑熊突袭,险象环生。幕后黑手的狠毒,拉旺多尔济的再次出手,都让局势变得更加诡谲复杂。
她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这广袤的草原上,向她缓缓收紧。
而拉旺多尔济,究竟是网外的猎人,还是……网中的另一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