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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剥离的最后一句话

情绪赊账人

傍晚六点,陈野站在老旧小区的楼下,手里的电子账本亮着冷光,屏幕边缘的裂痕是上周追债时被人摔的,现在还泛着细微的电流杂音。页面上清晰地跳着一行字:债务人老周,逾期3天,所欠情绪“配偶的理解”(价值:一段临终对话),今日需强制剥离。

楼道里飘着炖萝卜的香味,混着老旧管道的霉味,从半开的门缝里钻出来。陈野踩着吱呀作响的水泥楼梯上到三楼,指节叩了叩斑驳的防盗门——门上还贴着去年的春联,红纸已经褪成了浅粉色,边角卷得像枯叶。

开门的是老周,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衫,领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攥着一块没拧干的抹布,水珠顺着布角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陈先生,再宽限几天行不行?”他的声音发颤,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被揉皱的纸,“我儿子……他还没把钱还我,我实在拿不出‘情绪’抵债。”

陈野没说话,侧身走进屋。客厅很小,摆着一套掉皮的人造革沙发,茶几上放着一碗没动的米饭,米粒已经发僵,旁边立着一个黑色的相框——是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扎着低马尾,笑着看向镜头,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应该是老周的妻子。

“情绪信贷的规则你清楚。”陈野把电子账本放在茶几上,指尖在屏幕上一点,一段音频跳了出来。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病后的虚弱,却裹着暖意:“老周,别自责,儿子会改的。”这是老周抵押的“临终对话”,也是他妻子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今天不剥离,明天系统会自动扣除你‘孙子的笑声’,你选哪个?”

老周的肩膀猛地垮了下来,他慢慢走到相框前,用袖口反复擦着玻璃,好像这样就能把照片里的人擦得更清晰些。“我妻子走的时候,就说了这一句话。”他的声音低得像耳语,“要是把它剥离了,我就真的……连她最后怎么跟我说话都记不清了。”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急促的“叮咚”声打破了屋里的沉闷。陈野回头,看见一个穿米白色风衣的女人站在门口,头发用一根黑色皮筋束在脑后,手里拿着一个封面写着“情绪咨询”的笔记本,眼神像淬了冰,语气带着明显的敌意:“陈野是吧?我是许知夏,老周的心理咨询师。根据《情绪权益保护法》第12条,债务人在丧亲一年内,有权申请情绪冻结,你不能强制剥离。”

陈野挑眉。他记得许知夏——上个月在城东的小区,他帮平台追讨一笔“新婚喜悦”的逾期情绪,就是这个女人拦在债务人面前,红着眼眶跟他说“你剥离的不是情绪,是别人活下去的念想”。他没理她,转头看向还在愣神的老周:“你要申请冻结吗?我得提醒你,冻结期间利息会按日翻倍,到期后,你可能要剥离‘和妻子结婚那天的记忆’——就是她穿婚纱,跟你说‘我愿意’的那段。”

老周的手突然攥紧了相框,指节泛得发白,指腹在玻璃上按出了淡淡的印子。许知夏见状,快步走到陈野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你就没有想过,你手里的账本记的不是债,是别人攥在手里的最后一点念想?你剥掉了,他们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陈野的心脏猛地一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这句话太熟悉了,像极了十年前父亲离开前,站在医院走廊里跟他说的最后半句话——当时他刚签完情绪信贷合同,抵押了父亲“后半生的骄傲”,父亲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你会后悔的,有些东西剥掉了……”,后面的话被救护车的鸣笛声盖了过去,再后来,父亲就彻底消失了。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旧账本——那是个深棕色的纸质账本,边角被磨得发亮,里面记着他欠父亲的那笔债,逾期天数已经到了3650天,每多一天,他脑子里关于父亲的记忆就会模糊一点,现在只剩下父亲转身时,那件灰色外套的背影。

窗外的天彻底暗了下来,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屋里只剩下电子账本的冷光,映在老周纠结的脸上。许知夏还在看着他,眼神里除了敌意,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像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秘密。陈野靠在沙发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旧账本,突然觉得这场关于“临终对话”的追债,好像没那么简单——老周躲闪的眼神,许知夏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有父亲那句没说完的话,像一团乱线,在他心里缠在了一起。他不知道,这根线的另一头,正牵着两个被刻意掩盖的真相:老周的儿子根本没赌博,他借钱是为了买一台旧的情绪存储设备,想把妻子生前的日常片段都备份下来;而许知夏的弟弟,那个三年前“因透支全部快乐自杀”的年轻人,其实是父亲当年的下属,他的死,和父亲的消失一样,都藏在“情绪信贷公司”的陷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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