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门把手触感粗糙,覆盖着一层黏腻的灰尘。顾渊的手指微微用力,那扇虚掩着的木门发出更为刺耳的“嘎吱”声,缓缓向内侧打开一道更宽的缝隙。门轴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引得不远处那群正准备跟随壮汉离开的人纷纷侧目,脸上写满了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门内涌出的空气更加阴冷,那股甜腻的腐败气味几乎凝成实质,混杂着颜料和松节油变质后的酸味,令人作呕。那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门开的瞬间,戛然而止。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顾渊没有立刻闯入。他站在门口,最大限度地利用门缝透出的昏黄光线,快速扫视内部。这是一个很大的教室,靠墙立着许多盖着白布的画架,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地上散落着揉成一团的画纸、折断的铅笔和干涸的颜料管。正中央对着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被巨大黑布覆盖的画,黑布一角耷拉下来,显得异常突兀。
教室里空无一人。
“喂!你小子干什么?!”壮汉的低吼从走廊另一端传来,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警告,“别他妈乱碰东西!想死别拉着我们!”
顾渊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片死寂的黑暗和骤然消失的哭泣声上。这是一种试探,对环境的,也是对潜藏规则的。哭泣声的停止意味着两种可能:一是声源因他的靠近而隐匿;二是它正在等待,等待他更进一步。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怪味的空气,侧身,完全滑入了美术室内。
几乎在他踏入的瞬间,身后的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砰”地一声轻响,关上了。走廊里传来的微弱人声和光线被彻底隔绝。美术室内陷入了更深的昏暗,只有一盏悬挂在画架区域上方的老旧吊灯,散发着奄奄一息的昏黄光晕,将物体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
绝对的寂静笼罩了他。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有力而急促的搏动声。
他没有先去动那幅盖着黑布的画,而是谨慎地走向最近一个盖着白布的畫架。白布上积满了灰尘。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白布一角,轻轻掀开。
画板上固定着一幅油画。画面色彩狂乱而压抑,大量使用暗红和黑色。描绘的似乎是一个走廊的视角,无数扭曲的、没有五官的人影挤满了画面,它们的手臂伸长,指向画外的观看者。在走廊的尽头,隐约能看出一个吊着的人形阴影。
画作的右下角,用潦草的红色颜料写着一行小字:“他们都在看着你”。
顾渊眉头微蹙,放下白布,又快速查看了临近的几个画架。内容大同小异,尽是些充满绝望、恐惧和窥视感的画面,仿佛作画者精神已然崩溃。有些画作上还有清晰的、仿佛被指甲用力刮过的痕迹。
这些不是普通的画,而是某种情绪的宣泄,或者…是警示?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教室中央那幅被黑布覆盖的画。它是这里唯一被特意遮盖的作品。
就在这时,那消失的啜泣声,又极其细微地响了一下。这一次,声音的来源异常清晰——正是从那幅黑布之下传来。
顾渊慢慢靠近。越是接近,那股甜腻的腐败味就越浓。他在画架前站定,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粗糙的黑布。
“吱呀——”
美术室的门突然又被推开了。
顾渊动作瞬间停滞,猛地回头。门口站着的是那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子。她脸色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她快速扫了一眼教室内的环境,目光在那些盖着白布的畫架和中央的黑布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顾渊身上。
“外面的团体决定去一楼的体育器材室固守。”她的声音平稳,语速很快,“那个退伍兵认为那里门够结实,没有窗户。”
顾渊注意到她用了“退伍兵”这个词,而不是“壮汉”,这表明她已经在观察和分析。
“你不去?”顾渊开口,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低沉。
“被动防御存活率并非百分百,尤其是在这种明确提示存在‘诅咒之源’的任务里。信息是更重要的生存资本。”女子推了一下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且,我认为合作比盲从更有价值。我叫林岚,生物学博士,擅长观察和细节分析。”
她的直接和坦诚让顾渊有些意外,但这符合他的利益。临时联盟在此刻是有必要的。
“顾渊。危机公关。”他简短的回应,同时侧身,示意了一下那幅盖着黑布的画,“这里有异常。”
林岚点点头,走了进来,顺手将门虚掩,但没有完全关上。“我检查了走廊的公告栏。这所学校叫‘青藤私立中学’,五年前发生过一场重大火灾,起因不明,据说有多名学生死亡。公告栏里大部分是关于安全演习和…反校园霸凌的通知。”
火灾。霸凌。死亡的学生。
碎片化的信息开始汇聚。
而这时,那黑布之下,啜泣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更加清晰,甚至还夹杂着模糊不清的、用气声吐出的字眼:
“…好痛…”
“…为什么是我…”
“…都看着…都不帮我…”
声音凄楚哀怨,带着冰冷的绝望。
顾渊和林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诅咒之源,似乎近在眼前了。
顾渊不再犹豫,猛地伸手,抓住了那幅厚重的黑布,用力向下一扯!
灰尘簌簌而下。
黑布滑落,露出了下面的画作。
那根本不是什么抽象的诅咒之画。那是一幅极其写实、甚至写实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肖像画。
画中是一个穿着青藤校服的女学生,坐在一个画架前,侧对着画面,似乎正在临摹什么。她的画板上是一片空白。
而真正让人脊背发凉的,是她的身体姿态和面部细节。她的脖子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双眼空洞地望向画布之外,嘴角却咧开一个巨大而诡异的笑容,几乎咧到了耳根。她的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脖颈,指甲深陷进苍白的皮肤里,仿佛要将自己掐死。更恐怖的是,她的眼角、鼻孔、耳朵里,都在流淌着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滴落在她的校服和画板上,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红。
这幅画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和邪异感,远超之前所有作品。
林岚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顾渊的瞳孔也骤然收缩。
就在两人被画作吸引全部注意力的瞬间——
“啪!”
他们身后那盏唯一提供光线的昏黄吊灯,猛地熄灭了。
美术室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
紧接着,一声沉重、拖沓的摩擦声,从教室最深处的角落响了起来。
仿佛有什么被惊动的东西,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