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凝固的沥青,灌满了309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惨白的灯光稳定得诡异,将顾渊脸上每一丝细微的紧张都照得清清楚楚。他与镜中那停滞的、床单下的人形轮廓无声对峙,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张力。
口袋中,那张泛黄的纸张散发出的微弱暖意,成了这冰冷绝望中唯一的锚点。这感觉与掌心的钥匙同源,都带着“艾米”的印记。是线索,是生路,还是另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顾渊无法在此刻、在此地阅读它。任何多余的动作,哪怕只是展开纸张的细微声响,都可能打破这脆弱的平衡,重新引爆那沸腾的怨念。
他的目光缓缓从镜子上移开,如同最谨慎的掠食者,开始重新评估这个房间。怨念的攻击暂时停止了,衣柜不再拍打,但那无形的、冰冷的恶意依旧充斥在空气中,如同潜伏的毒蛇,等待着下一个触发点。
他必须离开这个房间,至少,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来解读手中的信息。
他的视线扫过紧闭的房门。钥匙在他手中,理论上他可以打开门。但门外是那条无尽循环、危机四伏的走廊,而且,谁能保证打开门的瞬间,不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或者,这扇门是否还能通向原来的走廊?
【洞察术】对房门的反馈依旧是【需特定条件开启】,但并未说明是离开的条件。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房间内唯一的家具——那个窄小的衣柜上。
刚才那狂暴的拍打声就是从里面传出的。里面有什么?是怨念的源头之一?还是一个……可能的藏身之处?或者,是另一个陷阱?
风险与机遇并存。
他小心翼翼地,以近乎毫米为单位的速度,向着衣柜挪动。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洞察者手套】的感知提升到极致,探测着衣柜周围的能量流动。
衣柜散发着浓郁的怨念,但与房间整体的怨念同源,似乎并非独立的威胁源。刚才的拍打,更像是一种被规则触发的、无意识的躁动。
他停在衣柜前,伸出手,极其缓慢地搭在冰冷的木质门把手上。触手的瞬间,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顺着手臂蔓延,但并未引发攻击。
他深吸一口气,用最小的力量,缓缓拉动门把手。
“吱……”
门轴发出极其细微、却依旧刺耳的摩擦声。
顾渊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肌肉紧绷,等待着可能降临的打击。
一秒,两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规则似乎容忍了这种程度的声响。
他继续拉动,将门打开一道狭窄的缝隙。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陈旧木材、灰尘和淡淡腐臭的味道从缝隙中涌出。衣柜内部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洞察术】向内探去,反馈的信息极其模糊,只提示【内部空间异常,存在微弱空间波动】。
空间波动?难道这个衣柜,不仅仅是储物空间?
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出来。他记得某些灵异传说中,衣柜、镜子这类物品有时会成为连接不同空间的节点。
他不再犹豫,侧身,如同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衣柜的黑暗中。
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衣柜的瞬间——
“砰!”
身后的衣柜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推动,重重地关上了!发出一声远超30分贝的闷响!
顾渊心中猛地一沉!糟了!
然而,预想中来自309房间的狂暴攻击并未透过衣柜门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隔绝感。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绝对黑暗、绝对寂静的独立空间。外面房间的一切声音、光线、甚至那粘稠的怨念力场,都被完全隔绝了。只有他自己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黑暗中回荡。
这里……是安全的?
不,不可能。往生旅舍不存在绝对的安全。
他稳住心神,【洞察者手套】感知着周围。这里似乎是一个极其狭小的密闭空间,就是衣柜内部。但空间的边界感很模糊,仿佛比从外面看起来要深一些。
他摸索着,背部抵着粗糙的木质内壁,缓缓坐了下来。
现在,是时候了。
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中取出那张折叠的泛黄纸张。在绝对的黑暗中,他无法视物,但【洞察者手套】的微弱感知力,可以让他“触摸”到纸张上的痕迹。
他屏住呼吸,用最轻柔的动作,将纸张展开。指尖传来的触感粗糙,纸张很脆,似乎一用力就会碎裂。
然后,他集中全部精神,通过【洞察者手套】的细微感知,去“阅读”纸张上的内容。
那似乎是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液体书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充满了绝望的颤抖:
“我不知道谁会看到这个……如果还有人能看到的话……”
“我叫大卫,这是我的妻子安娜。我们被困在了这个该死的309房间……”
“我们错了……我们不该那样对艾米……她只是个孩子……她只是太孤独了……”
“那天晚上……我们因为琐事争吵,忽略了她在门外的哭声……等我们想起她时……一切都太晚了……”
“她把自己反锁在衣柜里……等我们撞开门……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是我们害死了她……我们的天使……”
“但事情没有结束……自从我们住进这个旅舍,住进这个309房间……艾米……她回来了……”
“不是我们记忆中的那个天使……是另一个……充满怨恨的……她……”
“她折磨我们……用我们最害怕的方式……声音……她讨厌声音……任何声音都会让她发狂……”
“安娜受不了了……她……她用自己的丝巾……在浴室里……我找到她时……”
“现在……只剩下我了……我知道我也快了……”
“我写下这些……不是祈求原谅……我们罪有应得……”
“我只想警告后来者……小心艾米……不,小心‘它’……”
“那个占据了我们女儿身体的……东西……”
“它想要……更多的‘家人’……”
“钥匙……我们藏起来的备用钥匙……在壁龛……那个她最喜欢的娃娃那里……或许能……提供一点庇护……”
“离开这里的唯一方法……是找到‘它’的‘心’……那个它生前最珍视的东西……毁掉它……或者……满足它……”
“但小心……‘它’在镜子里……看着一切……”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母几乎无法辨认,仿佛书写者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顾渊捏着这张浸透了绝望与恐惧的忏悔录,坐在绝对的黑暗中,久久无言。
真相,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
艾米,一个因父母疏忽而意外夭折的女孩。她的怨念,或者某种依附于她残念而生的“东西”,占据了这309房间,将愧疚的父母折磨至死。
而如今,他这个闯入者,成为了“它”新的目标。“它”想要更多的“家人”。
钥匙是庇护,也是标记。
离开的方法,是找到“它”的“心”——艾米生前最珍视的东西。毁掉?还是满足?纸条没有明说,但无论哪种,都意味着要直面那个镜中的恐怖存在。
而“它”,一直在镜子里注视着。
顾渊缓缓抬起头,尽管眼前只有一片漆黑。他似乎能感觉到,在这衣柜的某个角落,或许也有一面看不见的镜子,正倒映着他此刻沉思的身影。
“心”……会是什么?那个布娃娃?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他必须离开这个暂时的避风港,回到309房间,去完成这场与镜中怨灵的致命博弈。
他将泛黄的纸张小心地重新折叠,贴身收好。然后,伸出手,摸向冰冷的衣柜内壁,寻找开门的机关。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木质内壁的瞬间——
“咚咚咚。”
三声清脆的、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敲门声,突然从衣柜门外传来!
不是309房间那边的门,而是……他刚刚进来的这个衣柜门!
顾渊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几乎凝固。
谁……在敲衣柜的门?
在这往生旅舍的309房间,一个刚刚吞噬了两条人命的凶间里,一个绝对黑暗的衣柜内部……
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