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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盖头下的视线被金线刺得发疼。
我坐在雕花拔步床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敲在耳膜上。外头的喧闹声已经散了,喜娘们收拾杯盘碗盏的声音倒是清脆,叮叮当当像是故意要提醒我,这场婚礼确实结束了。
可我还没见着新郎。
铜漏滴答作响,烛火在风里晃得厉害。我低头看着自己绣鞋尖上的并蒂莲,一针一线都是府里绣娘们熬了三天三夜赶出来的。母亲说:"进了东宫,你就是未来的皇后,一举一动都要配得上凤仪之名。"可她没告诉我,当皇后原来是要一个人喝合卺酒的。
喜娘掀帘进来,脚步轻得像猫儿。我看见她裙角扫过门槛时沾了点泥,心里忽然就生出几分烦躁。太子殿下连成亲这一天都要去给林婉儿请安吗?
"娘娘,太子说要在外头应酬些旧部,今夜歇在偏殿。"喜娘声音压得低,可我还是听出了几分幸灾乐祸。这人怕是早就打听过,太子根本就没打算进新房。
我盯着她手腕上戴的银镯子,想起昨日在薛府库房看见的那对赤金镯。母亲硬塞给我当嫁妆,说戴着它就能镇住后宫三千佳丽。可现在它正躺在我的陪嫁箱底,连同那些写着"贤德淑惠"的女诫一起蒙尘。
"知道了。"我轻声说,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绣着的牡丹花瓣被揉出一道皱痕,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
喜娘又絮叨了几句"新婚头一日总是这样"的话,见我没反应便识趣地退下了。屋里只剩我和跳动的烛火,还有那两杯早已凉透的合卺酒。
我伸手想去碰酒杯,指尖却顿在半空。龙凤烛燃烧的蜜蜡香混着青石砖的冷气往鼻子里钻,呛得我眼眶发酸。这东宫修得真好,连地面都铺着从南疆运来的寒玉砖,说是能驱暑纳凉,可眼下倒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冻住。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我猛地抬头。可那脚步只在门口停了片刻,又窸窸窣窣地走远了。我盯着帘子,等了许久,终究没人进来。
夜更深了,外头隐约传来宫女们的笑语。我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听见她们经过新房,笑声里带着几分醉意,仿佛今日不是谁的大喜之日,而是一场普通的赏月宴。
我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大红嫁衣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动。铜镜里映着我的影子,发间步摇晃得厉害。我伸手去扶,触到那支凤凰衔珠的金簪,突然想起沈清如说的话:"若他敢负你,记得来找我。"
可我现在能去找谁呢?
我扯下盖头,任由它落在地上。烛光下,我的妆容依然精致,唇上的胭脂却有些干了。我走到桌前,将两杯冷酒倒进同一个杯子里,举起来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笑了笑。
"既然如此,不如做个两不相欠的夫妻。"
次日天未亮,我就站在了太子寝殿外。
露水沾湿了我的裙摆,可我不愿动。我知道里面的人肯定醒了,能听见轻微的脚步声,还有翻书页的响动。我在心里默数到第七声时,门终于开了条缝。
"娘娘这么早来..."
我抬脚跨过门槛,打断了侍女的话。太子正坐在案前看书,晨光给他镀了层金边,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岁更成熟几分。可我知道,昨夜他根本没在这屋里过夜。
"臣妾有事要说。"我说话时语气很平静,连自己都惊讶于这份冷静。
萧景珩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翻书。"说吧。"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手边摊开的折子。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可我敢打赌他一个都没看进去。
"我们之间,不如立个规矩。"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不必勉强自己守着我,我也不会去管你的私事。待你登基那日,放我自由即可。"
太子的手指顿在纸上,墨迹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块。他慢慢合上折子,抬眼看着我,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你倒豁达。"
"殿下无需敷衍。"我冷笑一声,"这不过是各取所需。你是需要薛家的势力,而我要的是...一个交代。等到那时,我们两清。"
空气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窗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太子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那是林婉儿最爱的味道。
"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
我摇头:"我不想知道,也不在乎。"
这话出口时,我听见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余光瞥见帘角一闪而过的身影,是林婉儿惯穿的淡青色。原来她也懂得偷听这种事。
太子沉默许久,最终点了点头:"也好。"
我转身往外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走到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太子正望着窗外,晨光把他的轮廓照得模糊不清。
林婉儿就站在廊柱后面,见我看过来忙低下头。可我还是看清了她眼里的惊讶和算计。
我微微一笑,心道:你以为赢了,其实不过是个开始。
铜镜里映着我的笑脸,一如昨日大婚时那般明媚。可这次,我知道该怎么守护自己的尊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