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火场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我被人群裹挟着往后退,脚下踩到不知是谁遗落的绣鞋。远处传来宫人哭喊:"娘娘还在里头!"
"轰"的一声,正殿房梁塌了半边。火星子噼啪作响,映得瓦片通红。我死死攥住袖中两封信,指甲掐进掌心生疼。忽然听见一声女子的尖叫,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一只焦黑的手臂从窗口垂落,腕间金镯在火光中一闪而逝。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七年前那个雨夜浮现在眼前——苏婉君抱着襁褓站在冷宫门前,发梢滴着水,怀里婴儿的啼哭刺破夜色。
"他们终于要动手了。"我喃喃自语。风卷着火星掠过眼前,熏得眼泪都出来了。
火势稍减时,我摸出袖中那封密信。纸张被汗水浸得发软,背面竟隐约现出几个字。借着火光一看,竟是用特殊药水写的暗字:"婉君未死"。
这不可能。我猛地想起苏婉君托付阿宁时的情形。那时她脸色苍白,却执意要亲手把孩子交给我。信上笔迹与她当年写给太子的家书如出一辙,可方才坠落的那只手臂,分明戴着苏婉君的金镯。
"小心身边人。"沈清如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猛然回头,却只看见御书房窗棂上映出的人影。那身影单薄如纸,依稀像是当年在永巷里为太子抄书的宫女。
脚步声由远及近。萧景珩踉跄着冲过来,衣襟上斑驳点点,手中还握着带血的匕首。他看见我手中的密信时,眼睛像要瞪出血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一把夺过信笺,喉结剧烈滚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
他抓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骨头捏碎。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让我想起昨日他砸碎茶盏时飞溅的瓷片。烛泪滴在案上凝成赤红的珠子,映出他眼中翻涌的恨意。
"你现在才明白被骗的是你?"我冷笑,后退半步却被书架抵住腰背,"当年大婚那夜,你掐着凤冠边缘说'我会信守承诺',这话比笑话还可悲。"
他忽然把我抵在墙上,呼吸粗重:"薛玥,你这个骗子!从江南回来就一直在骗我!"他的额头抵在我颈侧,滚烫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为什么要接近阿宁?为什么要查婉君的事?"
我僵在原地。记忆闪回至三日前,阿宁躲在屏风后偷听我与苏婉君谈话。那时她说:"姐姐也觉得我是个累赘吗?"
"阿宁..."我刚开口就被打断。林婉儿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娘娘您害死了皇后!方才奴婢亲眼看见您在殿外徘徊!"
人群骚动起来。我转头看去,林婉儿素白的衣裳沾着灰烬,泪眼婆娑的模样让人怜惜。她身后几个宫女纷纷附和,指证方才看见我鬼鬼祟祟在殿外转悠。
"好得很。"我轻笑一声,将密信碎片塞进袖中暗袋,"林姑娘倒是消息灵通,怎么没见你及时救出皇后娘娘?"
话音未落,沈清如悄然靠近。她不动声色地将什么东西塞进我手中,低声道:"快走。"我低头看去,是一枚染血的梅花印。
沈临川从人群中挤进来,接过密信碎片:"我这就去查林婉儿的行踪。"他隐入夜色时,我听见林婉儿又在煽情控诉:"奴婢亲眼看见娘娘往皇后寝殿方向去..."
我懒得理会,转身就要走。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接着是萧景珩疯狂的吼叫:"抓住她!别让废后跑了!"
冷宫偏殿的窗棂结着薄霜,我蜷坐在青石地砖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梅花印。纸页边缘已被揉得发软,血渍在烛光下泛着暗红。昨夜东宫书房的一幕幕像刀刻般烙在脑海里——萧景珩抓着瓷片割破手掌,任血珠滴落在奏章上;他眼中翻滚的恨意,仿佛要将我撕碎。
林婉儿端着青瓷茶盏走近,蒸腾的热气在她脸上晕开一片水雾。"奴婢听说东宫侍讲...暴毙了。"她垂首退后半步,广袖拂过案角时碰倒了烛台。
火苗舔舐着案上的奏章,我伸手压住纸页,却看见萧景珩掌心的血印正巧印在"心智紊乱"四个字上。忽听得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宫人低声议论着什么。
林婉儿脸色微变,捧着空茶盏匆匆退下。我起身推开半掩的窗,正见几个内侍抬着黑漆木棺往宫门方向去。雪粒子簌簌落在棺盖上,像撒了层盐。
"沈姑娘求见。"守门的老嬷嬷声音发颤时,我正在整理袖中的奏章。屏风后传来窸窣响动,素白的手指掀开绣着寒梅的帘布。沈清如褪去鹅黄披帛,只穿着粗麻衣裳,袖口沾着泥灰。
"侍讲临终前托人送来的。"她从怀里摸出一封密信,指尖冻得发紫,"他说东宫暗格里藏着真正的真相。"我接过信笺的手顿了顿。七年前的画面突然闪现:永巷潮湿的青砖上,七岁的太子蜷在角落里画木雕,身侧跪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那时他刚染上风寒,太医说需静养,可那位东宫侍讲却捧着医书念叨什么"心神不宁者宜服安神定志汤"。
"为什么不早说?"我把密信捏得咯吱作响,"若早知侍讲能模仿太子笔迹..."
"那时连你也分不清真假。"沈清如苦笑,发间银簪映着窗外微光,"谁又能想到,有人竟能操控太子心智十年?"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爆发出惊呼。我们同时转身,只见几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过回廊,边跑边喊:"侍讲大人暴毙了!是被人灭口啊!"
暮色渐浓时,我又站在了东宫书房门前。白日里抬走的棺材还停在偏殿,血腥气混着檀香在廊下盘旋。借着查阅典籍的由头混进来时,我特意换了件青布短褐,倒像个寻常小吏。
暗格里的《易经》还在原处,可夹层中的奏章却不见了。我蹲下身,指尖突然触到一丝异样——书脊内侧微微鼓起。正要抽出那封信,身后传来木门吱呀声。
"你果然来了。"萧景珩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缓缓转身,看见他手中握着把带血的匕首,衣襟上斑驳点点。烛火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映得那道旧疤愈发狰狞。
"这封信..."我扬了扬手中刚抽出的纸页,却被他突然逼近的动作打断。他一把夺过信笺,目光扫过开头便剧烈颤抖起来。
"婉君非一人..."他喃喃念着,喉结上下滚动,"待选秀女、江南民妇、宫中嬷嬷...都是假的?"
我看着他攥紧信纸的手背暴起青筋,忽然想起当年大婚那夜。盖头掀起时,也是这般紧绷的指节掐着凤冠边缘。那时他说"我会信守承诺",如今想来竟比笑话还可悲。
"现在才明白被骗的是你?"我冷笑,后退半步却被书架抵住腰背。他身上的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让我想起昨日他砸碎茶盏时飞溅的瓷片。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骨头捏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
我疼得皱眉,却不挣扎。烛泪滴在案上凝成赤红的珠子,映出他眼中翻涌的恨意。这一刻我才惊觉,那个在永巷里偷偷画木雕的少年,终究被这深宫吞噬得只剩偏执。
御花园的竹林在暮色中沙沙作响。我踩着满地枯叶走向约定地点,怀中的未署名信硌得胸口生疼。沈清如已等在石亭里,手中握着半片残信。
"真正的婉君已死。"她将残信递给我,"侍讲临死前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更鼓声从远处传来,惊起几只归巢的雀鸟。我盯着信纸上潦草的字迹,突然想起苏婉君托我转交太子的那封信。两者的笔迹何其相似,却又微妙不同。
"小心身边人。"沈清如起身时突然低声道。我猛地抬头,却见她已消失在竹影深处。掌心里躺着的残信微微发潮,不知是夜露还是别的什么。
远处忽然腾起火光,紧接着传来宫人惊慌的呼喊:"皇后寝殿走水了!"我转身朝宫门方向奔去,寒风灌进领口刺骨地凉。经过御书房时,瞥见窗棂上映出一道人影。那身形单薄如纸,依稀像是当年在永巷里为太子抄书的宫女。
火光映红半边天际时,我终于挤进人群。寝殿门窗紧闭,浓烟从瓦缝间不断涌出。几个内侍正试图砸门,却被泼天的大火逼得连连后退。
"娘娘还在里头!"有宫女哭喊着扑向大门,被侍卫拦腰抱住。我死死攥住袖中两封信,突然听见瓦片碎裂的声响。一只焦黑的手臂从窗口坠落,腕间金镯在火光中一闪而逝。
"他们终于要动手了。"我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风卷着火星掠过眼前,恍惚间又见七年前那个雨夜。苏婉君抱着襁褓站在冷宫门前,发梢滴着水,怀里婴儿的啼哭刺破夜色。火场中传来最后一声女子的尖叫,随即被熊熊烈焰吞没。
回到冷宫偏殿,我将一枚写着密信的竹简系在信鸽腿上。它振翅飞向江南方向时,我轻声道:"既然你们想让我做替罪羊,那就别怪我掀了这盘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