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斯图加特,阳光像被精密计算过,落在窗棂上的角度刚好与北纬48°的夏至吻合。
喻司杳把钢笔扣在试卷边缘,听着秒针滴答——还有最后三分钟,德国文理中学的高考(Abitur)便正式结束。
她提前写完,却没有提前交卷的习惯。检查到第七遍时,监考老师终于宣布:"Pens down."
她收笔,呼出一口白雾——考场空调冷得像冰窖,她穿了两件长袖仍觉得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怕冷,是她十七年来无法靠意志力解决的bug。
"司杳,暑假打算去哪?"邻座的德国女孩。
"回家。"她答得简短,却在心里补充:回中国的家。
对方耸耸肩:"中国夏天很热吧?"
"嗯,平均26℃。"她说出这个数字时,像报出一组实验数据,可眼底难得泛起一点柔软的亮度。
回国读书的念头,就是在0.8秒里决定的——交卷那一刻,她忽然想起每年冬天,自己都要在Excel里列出"御寒成本":电暖费、羽绒服折旧、因低体温下降的思考效率......而在中国,冬天有26℃的暖气,夏天也有26℃的晚风,误差不超过±2℃。对于一个把"确定性"写进骨子里的人,这简直是最佳算法解。
她把回国流程拆成甘特图:六月底办签证,七月递浙大申请,八月参加线上自主招生面试,九月开学。每个节点都被她标成绿色,意味着"可控"。唯一黄色的是"社交适应",但她给这一项写上了备注:样本量足够大,可用概率逼近。
晚上回到学生公寓,司杳打开电脑,先是给远在广州的喻文州发了条微信:"哥,高考结束,我准备回国读书。"紧接着又给父母发了封邮件,标题简洁明了:《回国计划书》。邮件里附带着她的甘特图和成本分析表,用数据说明回国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喻文州的电话几乎是立刻就打了进来,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怎么突然想回国了?德国不好吗?"
"德国很好,但太冷了。"司杳如实回答,"我想找一个冬天也能保持26℃的地方。"
喻文州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那就回来吧,广州冬天有26℃的暖气,夏天也有26℃的晚风,保证让你满意。"
父母那边也很快回了邮件,没有多问,只是表示支持她的决定,并让她把需要的材料清单发给他们,他们会帮忙准备。司杳看着邮件,心里忽然就安定下来——原来回国也不是那么不确定的事情。
七月的第一个周一,她把行李箱推到斯图加特机场。箱子侧面贴着一张打印纸:Goal: 26℃±2℃。托运完,她摘下耳机,第一次让耳朵暴露在德国的蝉鸣里——那声音高而尖锐,像提示音:程序即将切换运行环境。
飞机起飞时,机翼掠过阳光,她在舷窗上写下两个字:中国。写完抬眼,云端之上,温度恒定,没有冷风。她忽然觉得,怕冷也不是缺陷,它只是逼迫自己找到更温暖的地方。
0.8秒后,轮胎离地,喻司杳的荣耀时钟,滴答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