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四月,雨下得毫无征兆。
林策把车窗摇下一条缝,让湿气透进来。指间夹的不是烟,是打火机,金属盖「咔嗒」一声,火苗舔到雨丝,发出极轻的「呲」响——像七年前那颗子弹擦过耳廓的回音。
「二公子,到了。」前排司机低声提醒。
林策「嗯」了一句,把火苗合上,推门下车。
黑色风衣被风掀起,露出里头深灰衬衫,第一颗扣子松着,锁骨线条凌厉。路灯打在他脸上,眼尾那颗小痣像一粒未燃尽的朱砂。
他抬眼望向会所招牌——
「长鲸·暮湾」。
金光笼在雨幕里,像一头浮出水面换气的鲸。
林策笑了笑,迈步进去。
……
同一时刻,沈砚坐在监控室,隔着十八块屏幕与他对视。
耳机里传来同事报备:「目标进入 A 区,随行四人,身上疑似有火。」
沈砚没应声,只把指间的烟掐断——烟没点,只是咬着滤嘴,咬得发软。
七年。
他找林策,找了整整七年。
从警校毕业照上并肩而立的少年,到通缉榜上冰冷的编号,再到「长鲸」集团突然冒出的「二公子」——所有线索终于在这一秒合拢。
沈砚起身,拎起椅背上的防弹外套,声音低冷:「收网前,谁也别动他。」
「收到!」
他推门而出,走廊灯光在脸侧切出锋利阴影。
会所顶层,雪茄烟雾与香槟泡沫搅在一起。
林策倚着吧台,指尖转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液体晃得人眼花,也晃得旁人不敢靠近。
集团坐馆「鲸叔」坐在主位,拍手示意:「给各位介绍——老林家的独苗,林策,刚回国,往后『物流』那条线,他说了算。」
掌声稀疏,却都是刀口舔血的人,目光里带着掂量。
林策举杯,遥遥一敬,仰头饮尽。
酒液滑过喉结那一刻,他透过玻璃壁,看见走廊尽头一闪而过的背影——
肩背挺拔,腰线收紧,侧脸被应急灯照出冷白。
「沈砚……」
林策在心底默念,指腹摩挲杯沿,像摩挲旧伤口。
洗手间外,无监控死角。
林策刚推门,手腕被一股蛮力拽进黑暗。
「砰」——门反锁。
灯没开,只有通风窗透进霓虹,割在沈砚脸上,像一道血痕。
林策被压在瓷砖墙,对方膝盖顶进他两腿之间,掌心锁住他右手腕,温度高得吓人。
「沈队,」林策笑,声音低而稳,「抓人要亮证件。」
沈砚没答,低头逼近,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七年前,你走的时候,没留一个字。」
「我留了。」林策抬眼,「留了一句——『别信我』。」
沈砚喉结滚动,指节收紧,像要把那截腕骨捏碎。
「林策,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猜。」林策用被钳制的手反向摩挲沈砚虎口,指腹划过枪茧,「猜对,我就告诉你。」
空气里弥漫火药与古龙水混杂的味。
沈砚忽然低头,不是吻,是咬——
犬齿磕在林策锁骨,衬衫第一颗扣子崩飞,瓷片般弹进角落。
林策闷哼,却笑得更开,腿顺势缠上对方腰侧,像七年前的宿舍夜晚,只是那时他们穿校服,此刻穿刀口。
「沈砚,」他贴着对方耳廓吹气,「再往前一步,可就真越界了。」
「我早越了。」沈砚声音哑得不成调,掌心下滑,隔着布料丈量那截腰线,「现在该你。」
林策眸色沉下去,下一秒,天旋地转——
沈砚抄起他膝弯,把人扛进隔间,门锁「咔哒」一声,像给七年空白上了铐。
隔间狭窄,马桶盖放下,林策被压坐上去,风衣下摆扫过消毒液味的风口。
沈砚单膝挤进他两腿间,手指挑开衬衫第三颗扣子,指尖碰到枪伤旧疤,停顿。
「还疼吗?」
「早不疼了。」林策笑,后仰靠水箱,颈背拉成凌厉弧线,「你摸摸别处,看有没有新伤。」
沈砚指腹往下,在肋骨边缘摸到一条凸起,缝针痕迹像蜈蚣。
「三年前,『长鲸』内讧,我替鲸叔挡了一枪。」林策解释得轻描淡写,仿佛说的只是酒局上的一杯。
沈砚低头,唇贴在那条疤上,舌尖尝到淡淡碘酒味。
林策呼吸骤乱,手指插进沈砚发间,指腹摸到一手冷汗。
「沈队,」他声音低哑,「你要在这儿审我?」
「不审。」沈砚抬头,眼睛红得吓人,「我要你。」
林策愣了半秒,笑出声,笑得肩头发颤,眼尾湿亮。
「行,给你。」
他主动抬手,衬衫整条褪下,像一面投降的白旗,却没人真的投降。
(以下省略 600 字细节:
——林策手腕被皮带束在水箱固定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沈砚吻他后肩旧疤,七年前的枪伤;
——两人同时到达时,林策喊的是沈砚警号 017923,不是名字。)
风散,味未散。
林策靠在沈砚肩窝,微喘,指尖划过对方眉尾那道浅疤——大二实训格斗留的。
「沈砚,」他声音轻得像灰,「我时间不多。」
「我知道。」沈砚用指腹替他擦去唇角水渍,「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归我管。」
林策抬眼,笑意收敛:「鲸叔明晚走货,北城废弃码头,我要跟船。」
沈砚瞳孔骤缩——那是省厅筹备三年的「收网」点。
「给我坐标,我申请突击队。」
「不行。」林策摇头,额前碎发扫过沈砚下颌,「船上有『夜莺』芯片,我得亲手拿。」
「夜莺」——最高级别卧底档案,七年前失联,内部认定叛变。
沈砚指节捏得发白:「你是夜莺?」
林策没答,只抬手,从贴身项链里摘出一枚指甲大烧焦芯片,放进沈砚掌心。
「里面有下季度走货路线,也有……老江怎么死的真相。」
老江——沈砚师父,三年前殉职,尸体被海水泡得面目全非。
沈砚喉头滚动,芯片边缘割进皮肉,血珠滚落。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林策望向隔间顶部昏黄灯泡,声音疲惫却带笑:「因为我今晚本来没打算活着出去。」
「那现在呢?」
「现在?」林策回头,亲了一下沈砚下巴,像奖赏,「现在我想赌一把——赌你舍不得杀我。」
十分钟后,林策先离开。
沈砚站在洗手池前,用冷水一遍遍拍脸,指间仍残留那截腰线的温度。
耳机里传来同事催促:「沈队,目标已回包间,是否继续盯?」
沈砚深吸口气,声音冷定:「盯,但任何人不许动手,等我命令。」
他抬头,镜子里的人眼眶赤红,嘴角却勾出一个极浅的弧度。
「林策,」他低声道,「这次你别想再跑。」
凌晨一点,雨停了,城市像被泡发的旧照片,边缘发毛。
沈砚把越野停在北城废弃码头两公里外,熄火,关灯。
林策坐在副驾,赤脚踩地,低头系绷带——方才隔间里被皮带勒出的淤痕还在,他像感觉不到疼。
「芯片已经送技侦,」沈砚打破沉默,「师父的事……谢谢你。」
「先别谢。」林策抬眼,眸色深得像刚被夜色抛光,「船到前,我会再拿一份『鲸叔』亲笔签字的走货单,才算证据闭环。」
沈砚皱眉:「太冒险。」
「我冒险七年,不差这一回。」林策伸手,指腹在沈砚颈侧动脉压了压,像在确认心跳,「倒是你,突击队就位了么?」
「三十人,三组狙击,船一靠岸就锁死。」
林策点头,推门下车,风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后腰一抹冷光——那是把上了膛的 P226,枪柄贴着临时贴的「夜莺」编号。
沈砚忽然探身,一把攥住他手腕:「记住,你现在的身份是『嫌疑人』,不是卧底。」
林策笑,指尖划过对方虎口枪茧:「沈队,等案子结了,再给我戴手铐也不迟。」
码头废塔,02:18。
探照灯每隔三十秒扫一次,像慢刀割肉。
林策猫腰穿过集装箱通道,耳机里传来沈砚低哑的倒计时:「B1 区域清空,你可以上栈桥。」
他「嗯」了声,尾音被风吹散。
就在脚尖踏上铁板那一刻,背后突然传来子弹上膛的「咔嗒」——
「二公子,这么晚,来送船?」
林策回头,看见「长鲸」坐馆鲸叔的心腹阿鬼,举着一把 Five-seveN,枪口离他眉心不到两拳。
耳机里,沈砚呼吸骤停。
林策面色不变,抬手,让风衣下摆敞开,露出空空如也的腰带:「叔让我先验货,免得被水警调包。」
阿鬼眯眼,似笑非笑:「验货需要带枪?」
「码头野狗多。」林策耸肩,忽然侧耳,像听见什么,「后面!」
阿鬼下意识回头,林策已闪电般近身,托枪、卸弹、抬膝——
整套动作两秒完成,阿鬼鼻梁碎裂声与枪体落地声同时响起。
耳机里,沈砚低骂:「别恋战!」
林策却已弯腰,从阿鬼耳后摘下一枚微型耳麦,轻声道:「鲸叔在塔上,他听见了。」
塔顶,旧办公室。
鲸叔背对门口,手里转着一串沉香佛珠,窗外探照灯每一次扫过,他脸上皱纹就像被刀重新刻一遍。
「阿策,」老人声音温和,「过来。」
林策反手关门,门锁「咔哒」落下。
「叔,货船推迟二十分钟,水警巡逻队刚过去。」
「我知道。」鲸叔转身,眼里没有怒意,只有疲惫,「我更好奇——你到底是谁的人?」
林策笑,指尖在裤缝轻点,那是摩斯短码——塔外狙击镜里,沈砚读得懂:S-T-A-L-L。
「叔,我当然是您的人。」
鲸叔叹口气,忽然抬手,把一串佛珠砸向他胸口——
「砰!」
佛珠散,暗藏的钢珠弹了一地,其中一颗滚到林策脚边,露出微型发射孔。
老人眼底杀意骤现:「你七年前跟老江那条线,真当我查不到?」
林策面色终于变了——
原来「夜莺」早被掀开,只是鲸叔一直猫戏老鼠。
下一秒,老人掀桌,袖中滑出一把掌心雷,枪口抬起——
「砰!」
枪响来自窗外,88 式狙击,子弹穿透玻璃,精准击中鲸叔手腕。
血雾炸开,掌心雷落地。
沈砚的声音在耳机里炸响:「目标丧失行动力,B 组突入!」
林策扑身,用膝盖压住鲸叔断腕,掏出手铐——
忽然,老人左手从怀里拔出第二把枪,直指林策眉心:「一起死!」
「砰——!」
枪响再次撕裂夜空,这一次,来自林策身后。
沈砚踹门而入,枪口青烟未散,鲸叔胸口血花绽开,瞳孔瞬间扩散。
老人最后看向林策,咧嘴,血沫涌出:「你……终究……」
话未完,头垂下。
塔外,枪火交织,突击队与「长鲸」马仔全面交火。
沈砚一把拽起林策:「走!」
林策却反手拉下他,把人压进墙角,声音低而急:「货舱底层有炸药,鲸叔准备船沉毁证!」
沈砚眸色一沉:「我去拆。」
「我熟线路,一起去。」
两人沿暗梯下到货舱,潮湿腥臭扑面而来。
尽头,一枚老式计时雷管闪着红光——00:05:27。
沈砚掏出工具包,手却微颤——线太多,红蓝黄白,分不清。
林策握住他手腕,指腹擦过汗:「信我么?」
沈砚抬眼,声音哑得发狠:「信。」
林策笑,低头,用牙齿咬断黄色线——计时停在 00:02:11。
暗灯昏黄,他嘴角沾着铜锈,像刚拆完一座地狱。
沈砚忽然伸手,扣住他后颈,额头抵额头:「林策,七年前我信错你一次,现在不会了。」
林策呼吸发颤,却笑:「沈队,等上岸,再给我戴手铐。」
回程越野,凌晨四点,天色泛蟹壳青。
林策窝在副驾,裹着沈砚外套,指尖转着那枚烧焦芯片。
「鲸叔死了,『长鲸』树倒猢狲散,证据链闭环。」他声音轻,「我的任务结束,该回去接受调查。」
沈砚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调查个屁,你是我的人。」
林策偏头,看他侧脸:「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刑侦队长,还是……」
「恋人。」沈砚截断,声音低却稳,「七年前是,现在也是。」
林策愣住,眼尾慢慢发红。
车驶过跨江大桥,第一缕晨光落在挡风玻璃,像一把金刀劈开黑夜。
沈砚忽然打方向盘,把车停在应急带,熄火。
「林策,」他转身,从储物格拿出一副手铐,金属在晨曦里泛冷,「伸左手。」
林策笑,配合伸手,咔哒——
铐环却绕过自己手腕,另一端扣进沈砚右腕。
两人被锁在一起,距离不到十厘米。
「沈队,」林策晃了晃链子,「嫌疑人可没权利跟警官铐一起。」
「我申请的。」沈砚凑近,吻住他,声音含糊却滚烫,「罪名:私藏玫瑰;刑期:终身;执行人:我。」
越野后座放倒,晨光透窗,像一层薄纱盖在两人身上。
林策跨坐沈砚腿上,手铐链垂落,金属冷光与皮肤暖色交织。
(以下省略 400 字细节:
——林策手指穿过沈砚发间,指甲刮过 scalp,带出轻微颤栗;
——沈砚吻他旧疤,舌尖描摹七年空白;
——同时到达时,林策低头咬沈砚肩,留下一圈细齿印,像盖章。)
风从江面吹来,手铐链轻响,像给玫瑰上锁,也给玫瑰授粉。
两周后,省厅大楼。
电梯门开,林策穿着白 T 恤、牛仔裤,像走错片场的大学生——除了左手腕那圈淡淡金属痕。
走廊尽头,沈砚倚窗而立,警服衬衫束进皮带,肩背挺拔得像一把收鞘的刀。
「讯问结束了?」
「嗯,证据链闭环,『夜莺』身份确认。」沈砚抬眼,声音低却轻,「你自由了。」
林策笑,眼尾弯出细线:「自由到需要人护送?」
「不是护送。」沈砚走近一步,伸手,掌心躺着一枚银色钥匙——
「是邀请。」
钥匙反射正午阳光,刺得林策眼眶发酸。
他认出,那是沈砚宿舍的钥匙,七年前他偷偷配过,却从没机会用。
电梯下行,负二层停车场。
沈砚开锁,一辆低调的黑色民用 SUV 亮灯。
林策拉副驾门,脚下一顿——
座椅上放着一束玫瑰,花瓣边缘被阳光烤得微微卷曲,像刚经历一场火却活下来的东西。
「赔给你的。」沈砚声音从驾驶侧飘来,「七年前欠的那束。」
林策没说话,把花抱在怀里,低头嗅,香气混着暑气冲进鼻腔,他忽然弯腰,额头抵住车窗,肩膀轻颤。
沈砚绕过来,把人掰进怀里,掌心顺他后背,像给一只淋湿的猫烘干。
「林策,哭吧,这次没人扣分。」
林策却笑了,鼻音浓重:「沈砚,我早没眼泪了,只剩点火药渣。」
「那就把渣留给我。」沈砚吻他发顶,「我陪你慢慢烧。」
车驶出城区,一路向南,高楼渐远,绿意浓得滴油。
林策开窗,风灌进来,吹得玫瑰花瓣簌簌作响,像在下一场细碎的红雨。
「去哪?」
「师父留下的旧房子。」沈砚单手打方向盘,另一手揉他后颈,「钥匙一直在我手里,今天才算物归原主。」
一小时后,柏油路尽头,白色小楼被爬山虎包围,像一块沉入绿海的礁石。
推门,灰尘在光柱里跳舞,家具却盖着白布,像等待揭幕的纪念碑。
沈砚拉开客厅窗帘,阳光轰然涌入,林策被晃得抬手遮眼,指缝透进斑斓。
「以后,」沈砚从背后环住他,声音贴耳,「我们把它重新装修,阳台种玫瑰,屋顶做观景台,冬天晒被子,夏天喝啤酒,好不好?」
林策没回头,只把手覆在沈砚手背上,指尖轻挠,像猫确认主人存在。
「沈砚,」他声音低却稳,「我答应你,但有个条件。」
「说。」
「玫瑰要种白的,红得太像血。」
沈砚笑,吻落他颈侧:「听你的。」
傍晚,屋顶。
旧式栏杆锈迹斑斑,却被夕阳镀上一层温柔金粉。
林策趴在栏杆,看远处稻田被风掀起浪,白 T 恤下摆猎猎作响。
沈砚拎了两罐冰啤上来,拉开拉环,泡沫涌出,顺指缝滴落。
「为旧房子干杯。」沈砚举杯。
林策与他碰杯,却纠正:「为新房子。」
酒液苦涩,滚过喉头,变成热流。
沈砚忽然单膝蹲下,从口袋掏出一个小小丝绒盒——
打开,里面不是戒指,是一枚打磨圆润的 5.8mm 弹壳,被钻了孔,串在银链上。
「鲸叔那发子弹,我捡的。」沈砚声音低却认真,「把它做成吊坠,圈住你,也圈住我。」
林策垂眼,睫毛在夕阳里投下细影,他伸手,让沈砚把链子戴到自己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