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开始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
她值班室的桌上，偶尔会多一杯温热的、她常喝的那家品牌的咖啡，没有署名。她起初以为是护士们的好意，但问了林姐，对方却一脸茫然。
她夜间查房时，似乎总感觉身后有极轻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脚步声，但每次猛地回头，走廊都空无一人，只有顶灯投下惨白安静的光。
一种若有似无的被窥视感，像蛛丝一样缠绕上来，不强烈，却令人不适。
她试图告诉自己这是连续夜班导致的神经衰弱。直到那天下午。
她刚结束一台手术，疲惫地回到办公室，想趴在桌上小憩片刻。手指无意中碰到鼠标，原本处于休眠状态的电脑屏幕亮了起来。
屏幕停留在一个打开的病历页面。
但不是她之前处理的任何一个病人的病历。
那是陈凛的电子病历档案。访问记录显示，登录账号是她的，访问时间就在十分钟前。
苏瑾的睡意瞬间一扫而空，后背窜起一股凉意。
她绝对没有在回来后查看过陈凛的病历。她的账号有权限查看所有病人档案，但谁会特意用她的电脑，登录她的账号，只为了看陈凛的病历？又为什么没有关闭？
是疏忽？还是……故意的警告？
她立刻起身，检查办公室门锁，没有撬动的痕迹。她快步走到门口，走廊里人来人往，医生、护士、病人、家属，每个人看起来都正常无比，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她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急促地跳动着。
这不是错觉。
有人盯上她了。或者说，盯上了她和陈凛之间的联系。
是因为她提供了那个关于古龙水的无意信息？还是因为对方单纯想了解陈凛的恢复情况，以便评估威胁？或者，是一种更直接的警告，告诉她离这个警察远一点？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她已经被卷入了他那个世界的阴影之下。
下午查房时，苏瑾刻意调整了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别无二致。她走进陈凛的病房时，他正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冷硬。
她例行检查，记录数据，语气平稳地交代着注意事项。陈凛配合着，沉默依旧，但目光偶尔会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在她准备离开时，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苏医生最近休息不好？”
苏瑾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夜班多了，正常。”
陈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要确认什么，最终淡淡地说：“医院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苏瑾蓦然抬眼看向他。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他也一直处于这种被监视的感知中，所以才能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细微异常？
他的眼神深邃，里面没有担忧，没有关切，只有一种冰冷的、事实陈述般的冷静。仿佛在说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
“我知道。”苏瑾听见自己同样冷静地回答，“我是医生，只负责治病救人。”
这话像是对他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更像是对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说的。
陈极轻微地颔首，不再言语。
苏瑾走出病房，手心微微沁出冷汗。她和陈凛之间，似乎达成了一种无声的、基于危险临近的默契。
他接受她的治疗，同时也默认了她可能因他而陷入的风险。
而她，在意识到这风险之后，并没有选择退缩。
不是因为英雄主义，或许只是因为一种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牵绊，又或者，仅仅是职业本能——她救回来的人，不允许再被轻易摧毁。
暗流已然涌动，警告已经发出。
她站在洁白的走廊里，却仿佛能闻到那股混合着古龙水和危险化学溶剂的、令人不安的气息。第十一章：无声的硝烟
医院的空气仿佛被无形地抽紧。苏瑾依旧每天查房、手术、写病历，但感官的弦却时刻绷着。她注意到陈凛病房外的“访客”似乎多了些生面孔，他们穿着普通，混在探视的人群里，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小刘和他们之间有短暂的眼神交流，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
陈凛的恢复进入了新的阶段。在康复师的指导下，他已经能极其缓慢地借助助行器移动几步。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体力消耗，但他从不抱怨，只是沉默地、固执地重复着动作，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了恢复上，对周遭的暗流涌动视若无睹。
但苏瑾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沉默的配合之下，是一种蓄势待发的警觉。
这天傍晚，苏瑾下班，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外套，准备离开医院。走到停车场，刚拿出车钥匙，一辆黑色的、没有挂牌照的轿车无声无息地滑到她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陌生的脸，表情冷漠，眼神像冰冷的探针。
“苏瑾医生？”男人的声音毫无起伏。
苏瑾的心猛地一沉，握紧了车钥匙，指尖抵在报警按钮上：“我是。有什么事？”
男人并没有下车，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让人极不舒服。“陈警官恢复得不错？”他突兀地问。
“病人的恢复情况属于隐私，无可奉告。”苏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官方的语气回应。
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医生是好职业，救死扶伤。但有时候，救错了人，可能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赤裸裸的威胁。
苏瑾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但一股怒气也随之涌起。她站直了身体，直视着对方：“在我的眼里，只有病人，没有错对。麻烦不麻烦，也不是你说了算。”
男人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强硬，眼神阴鸷了几分。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冷笑一声：“希望苏医生一直这么有原则。”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他冰冷的脸。黑色轿车无声地驶离，消失在停车场出口的车流中。
苏瑾站在原地，晚风吹过，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手指因为用力握着钥匙而微微颤抖。
这不是试探，这是明确的警告。对方甚至懒得掩饰。
她坐进自己的车里，没有立刻发动，只是握着方向盘，深呼吸，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
恐惧是真实的，但一种更强烈的、被挑衅的愤怒压过了恐惧。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威胁一个只想尽本职责任的医生？
她拿出手机，下意识想拨通某个号码，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却顿住了。
打给谁？报警？说什么？一辆无牌车？几句模棱两可的威胁？没有实质证据。
或者……打给陈凛？
这个念头冒出来，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告诉他有什么用？让他拖着那样的身体来“保护”自己？这只会让他更陷入被动和危险。
她最终收起了手机，发动了汽车。
回到公寓，她反复检查了门锁，甚至破天荒地把椅子抵在门后。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惊醒。
第二天上班，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查房时，她走进陈凛的病房。他正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听到动静转过头。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长了几秒。
苏瑾尽力维持着常态，检查伤口，询问感觉。
一切如常。直到她准备离开时，陈凛忽然极其低声地、快速地说了一句，目光并没有看她，依旧望着窗外：
“黑色的无牌轿车？”
苏瑾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怎么会知道？！
她猛地看向他，心脏狂跳。
陈凛终于转过脸，迎上她的目光。他的眼神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冰冷的、早已料到的了然，以及……一丝极其复杂的、类似于愧疚的情绪，一闪而逝。
他没有追问，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何知道。只是那样看着她。
无声的硝烟，在这一刻，终于弥漫到了他们之间。
苏瑾忽然明白了。她昨晚的经历，并非孤立事件。她和他，看似处在医院的不同位置，实则早已被同一张危险的网笼罩。
而这张网，正在缓缓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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